凌岳发出的求援电文，如同石沉大海。几天过去了，游击司令部除了发来一份嘉奖此次破袭成功的电令外，对于补充弹药粮秣的请求，只是回复“己悉，正竭力筹措，望克服困难，继续坚持”。
“竭力筹措……”韩志强看着电文，苦笑一声，将最后几粒炒米倒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这话听着耳熟。”坑道角落里，受伤的队员因为缺少药品，伤口开始发炎红肿，低低的呻吟声让每个人的心情都更加沉重。
现实的艰难，并不会因为一纸嘉奖而减轻分毫。独立支队再次陷入了极度的匮乏。更糟糕的是，日军显然被这次导致军列倾覆的“事故”激怒了。侦察分队回报，滁县、蚌埠等地的日军频繁调动，周边据点增加了兵力，大量的便衣侦缉队和汉奸被撒出来，像猎狗一样西处嗅探，重点搜寻山区活动的抵抗力量。
“鬼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陈山指着地图上几个新增加的日军临时营地标记，面色凝重，“他们在收缩包围圈，看样子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片山里。”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野狼峪上空。出去寻找粮食的小分队几次险些与日伪军遭遇；派往山下联系老周的人带回消息，日军加强了保甲连坐，严格控制粮食流入山区，几个曾经暗中帮助过独立支村的村庄都遭到了盘查和威胁。
“支队长，粮食最多还能撑三天。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三发了，手榴弹全队只剩五颗。”负责后勤的吴长洪声音干涩地汇报，脸上早己没了当初获得正式番号时的兴奋。
绝境。真正的绝境。上一次被清剿，他们还能利用地形周旋，主动出击袭扰。而这一次，日军改变了策略，不再急于进山决战，而是步步为营，封锁困守，要把他们变成瓮中之鳖。
坑道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有人偷偷看向凌岳，眼神里带着依赖，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凌岳沉默地走到坑道口，望着外面被冬日寒雾笼罩的山林。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现代特种作战的核心思维之一，就是在绝境中寻找甚至创造机会，攻击敌方意想不到的关键点，以打破僵局。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焦虑的脸：“鬼子想把我们困死？没那么容易！他们以为我们弹尽粮绝，只能等死。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饿极了的困兽，獠牙有多锋利！”
“老韩，陈山！还记得我们最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凌岳问道。
韩志强愣了一下：“打运输队？可现在外面封锁这么严……”
“不一定是运输队。”凌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滁县县城的位置，“鬼子把兵力调出来围我们，那他的老窝呢？会不会反而空虚？”
“您是想……打县城？！”陈山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县城墙高壕深，守备再空虚，也不是他们这支缺枪少弹的小部队能碰的。
“不是打县城，是掏他的窝！”凌岳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我们的目标不是占领，不是攻坚，而是这里——”
他的手指点向滁县城关一侧：“日军野战医院和旁边的物资临时堆放场！根据之前的情报和近期侦察，鬼子把不少从后方运来的药品、食品，还有部分轻武器弹药，都堆放在那里，因为那里靠近前线，方便补给。他们的守卫重点在城墙和指挥部，对这种后勤单位的防护，相对松懈！”
“可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吴长洪觉得这太疯狂了。
“用这个进去。”凌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用这个出来。陈山，你立刻带人，不惜一切代价，摸清医院和堆放场周边的详细布防、巡逻规律、换班时间，以及所有可能利用的潜入通道，包括下水道、废弃房屋，甚至狗洞！我要最精确的情报！”
“老韩，从各分队挑选最精锐的队员，不要多，十五人左右，全部配备刺刀、匕首和手枪（如果还有子弹的话），以及所有能收集到的纵火物（火油、火药）。我们不打枪，用刀子和火！”
“这次行动，代号‘掏窝’。宗旨：无声潜入，快速纵火，制造混乱，抢夺急需物资（重点是药品和弹药），然后趁乱撤离！绝对不与敌纠缠！”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收获也将是巨大的，不仅能缓解燃眉之急，更能沉重打击日军的士气，打破其封锁围困的部署。
接下来的两天，独立支队像一部上紧发条的机器， silently运转起来。陈山的侦察分队冒死抵近侦察，带回了至关重要的地形和布防信息。韩志强则带着挑选出来的突击队员，在峪内利用相似地形，进行了无数次无声渗透、暗杀、纵火、搬运的模拟演练。凌岳亲自督导每一个细节。
行动前夜，寒风凛冽。十五名突击队员集合在坑道里，检查着装备：磨得锋利的刺刀、匕首，几把只剩零星子弹的手枪，装满火油的竹筒，用布条缠绕的引火物……寒酸，却带着决死的杀气。
凌岳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而坚毅的面孔，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同志们，此去九死一生。但为了支队能活下去，为了受伤的弟兄，我们必须去！记住，我们是暗夜的幽灵，是饥饿的困兽！我们要用鬼子的血和物资，喂饱我们自己！行动！”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决心。十五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入沉沉的夜色，向着灯火依稀的滁县城关潜行而去。
野狼峪里，留守的人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远方可能传来的、决定命运的声响。困兽，己然亮出了它最后的、最锋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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