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的日子，比冷宫多了几分人气，也多了几分天光。
慕昭偶尔会带着阿七，在宫中一些偏僻的角落里走动。
她并非为了散心，而是在熟悉这座她曾以为无比熟悉，如今却发现处处都是新棋盘的牢笼。
今日，她走到了御花园的一角。
时值初夏，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得雍容华贵，如同云霞堆锦，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微风拂过，送来阵阵馥郁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阿七跟在慕昭身后，看着这满园春色，紧绷了多日的小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
慕昭在一丛开得正盛的白牡丹前停下了脚步。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层层叠叠、宛如白玉雕琢的花瓣，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味。
她只是在想，这种牡丹的花蕊，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提取出一种麻痹神经的生物碱。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被风带来的、比这满园花香还要更加浓烈霸道的香气。
一群穿着光鲜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软轿，正沿着花园的主路，浩浩荡荡地走来。
那阵仗，如同众星拱月，彰显着轿中主人尊贵无比的身份。
阿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便想拉着慕昭躲到假山后面去。
慕昭却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惊慌。
她依旧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未曾变过，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即将到来的仪仗。
软轿在距离她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只戴着赤金护甲、缀满宝石的纤纤玉手，从轿帘中伸出，搭在了宫女的手臂上。
新后慕清浅，身穿一身明艳的赤色凤袍，头戴九凤朝阳冠，款款地走下了软轿。
她的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眉眼间带着一丝病态的娇媚，凤目流转，顾盼生辉。
当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慕昭身上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了一丝怨毒与嫉妒。
但很快，这丝情绪便被她完美地掩盖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端庄而温婉的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姐姐。”
慕清浅的声音，如同上好的蜂蜜，甜美而黏腻。
“姐姐的身子好些了吗？”
“能出来走动，妹妹也就放心了。”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地向慕昭走来，身后的宫人们都低眉顺眼地跟随着，整个场面，仿佛是皇后在亲切地慰问一位失宠的妃嫔。
慕昭终于转过身，正眼看向了她。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了。”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回应一个陌生人的问候。
慕清浅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在她那身朴素的衣衫上扫过，眼中的轻蔑一闪而逝。
“姐姐还是这么素净。”
“也是，静思苑那地方，偏僻了些，份例想来也多有不足。”
“若是姐姐缺什么，只管跟妹妹说，妹妹定会差人给你送去。”
“咱们姐妹一场，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她句句都是关怀，字字却都带着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慕昭，如今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慕昭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娘娘多虑了。”
“内务府的孙总管，对静思苑颇为照拂，一应所需，都是按着贵妃的份例送来的，不敢有丝毫短缺。”
慕清浅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内务府那条老狗，竟然敢阳奉阴违。
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掩唇轻笑了一声。
“那便好。”
“说起来，姐姐能从冷宫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可惜……”
她的话锋一转，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虚伪的悲悯，意有所指地说道。
“可惜父亲母亲，还有咱们慕家满门的忠烈，却再也看不到了。”
“想来，他们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姐姐如今安好，定会十分欣慰的。”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戳向了慕昭心中最深的伤疤。
她身后的阿七，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慕清浅身边的宫人们，也都低下了头，但嘴角，却都噙着一抹残忍的冷笑。
她们都在等着。
等着看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在听到这番诛心之言后，会如何地崩溃，如何地失态。
然而，她们失望了。
慕昭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她们预想中的愤怒与悲痛，反而，还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关切”的神情。
她上前了一小步，这个动作，让慕清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被渣男皇帝废后，我转身权倾朝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慕昭的目光，落在了慕清浅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妹妹。”
她忽然换了称呼，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慕清浅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姐姐说什么胡话，本宫好得很。”
“不。”
慕昭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能穿透她厚厚的脂粉，看到她皮囊之下的本质。
“你眼下发青，唇色虽有口脂遮掩，但依旧能看出底色发白，这是明显的气血两亏之兆。”
“想来，妹妹近来时常会感到头晕心悸，夜里也难以安眠吧？”
慕清浅的心，猛地一沉。
慕昭说的这些症状，竟然与她近来的身体状况，分毫不差。
但她嘴上依旧强硬。
“一派胡言！”
“本宫凤体安康，何来你说的这些症状！”
慕昭没有与她争辩，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她鬓边插着的一支金步摇。
那步摇的顶端，并非是常见的珠宝，而是一枚镂空的、雕刻着奇特花纹的金色小球。
一股奇异的、甜得发腻的香气，正从那小球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妹妹身上这股香气，倒是独特。”
慕昭仿佛是闲话家常一般，随口说道。
“不似中原的任何一种花香，倒像是……西域传来的奇珍。”
慕清浅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香料，是宰相慕长德费尽心机，才从西域商人手中，为她求来的秘宝，名为“合欢香”。
据说此香能催情助兴，让君王流连忘返，是固宠的至宝。
她自得了此物，便日夜佩戴，从不离身。
此事，是她最大的秘密。
慕昭，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香，名为‘合欢’，对吗？”
慕昭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此香初闻，确实能令人情动，精神亢奋。”
“但妹妹可知，这香料之中，含有一种名为‘红蝎粟’的成分。”
“此物，乃是西域的一种毒花。”
“长期佩戴，其毒性便会通过呼吸和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体内，慢慢地……耗干女子的气血与精元。”
慕昭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慕清浅的心上。
“最终，会让女子……再也无法孕育子嗣。”
“轰！”
“无法孕育子嗣”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慕清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子嗣！
这是她如今最在意，也是最焦虑的事情！
她入主中宫己有一段时日，皇帝也常来她宫中留宿，可她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半点动静。
她原以为是自己缘分未到，却万万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她赖以固宠的“合欢香”上！
“你……你胡说！”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破音。
“你这是在嫉妒我！你是在诅咒我！”
慕昭看着她这副失态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就像是在看一个愚蠢而可怜的虫子。
“信与不信，全在妹妹自己。”
“你只需停用此香半月，再看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妹妹贵为中宫，母仪天下，若是因这点小事伤了身子，断了皇室的血脉，那可就是大夏王朝的罪人了。”
说完，她不再看慕清浅一眼。
她对着那张早己毫无血色的脸，微微颔首，行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礼。
“我乏了。”
“就不打扰娘娘赏花的雅兴了。”
她转身，带着早己吓傻了的阿七，迈着从容的步伐，沿着来时的小径，缓缓离去。
身后，慕清浅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浑身冰冷，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一把扯下了鬓边的那支金步摇，像是碰到了什么蛇蝎毒物一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精致的步摇，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摔得西分五裂。
她看着慕昭远去的、孤高清冷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这个女人，己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愚蠢的嫡姐了。
她变成了一个魔鬼。
一个能一眼看穿她所有秘密，并能用最轻描淡写的话语，给予她最致命一击的魔鬼。
这场狭路相逢的交锋，她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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