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死亡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瘴气，笼罩在京城城南的贫民区上空。
一个以挑水为生的壮汉，前一天还能挑着两担水，在巷子里健步如飞。
第二天，他便毫无征兆地，发起高烧，上吐下泻，浑身抽搐。
他的妻子守在床边，用布巾一遍遍地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口中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到半日，壮汉的皮肤上，便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紫黑色的斑块，整个人，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哀嚎着。
他的哀嚎声，从高亢，到嘶哑，再到微弱，最终，彻底消失。
还没等官府的郎中赶到，他便在无尽的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急症。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同样的症状，如同燎原的野火，在这片拥挤而肮脏的区域，疯狂地蔓延开来。
今天，是张家的婆娘。
明天，是李家的孩子。
后天，便是隔壁的王老三一家。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一种更快的速度，传播着。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曾经还算热闹的街巷，如今变得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垃圾，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与腐烂之物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京兆尹第一时间，便下令封锁了整个区域，不许任何人进出。
太医院的御医们，也被派来了几位，却对着这闻所未闻的诡异病症，束手无策。
他们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法子，开了无数清热解毒的方子，却如同泥牛入海，不见半点效果。
病人，依旧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瘟疫”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京城所有人的心头。
慕昭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脸上蒙着细密的白布，出现在了疫区那道由官兵把守的封锁线前。
她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守卫的官兵，立刻上前，用长矛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什么人！”
慕昭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了那卷由皇帝亲赐的、可以协同查案的密旨。
看到密旨上的玉玺大印，官兵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敢再有丝毫阻拦，连忙放行。
慕昭提着药箱，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街巷。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惨烈。
街道上，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用石灰，画着一个巨大的叉。
空气中那股腐臭的味道，几乎要让人窒息。
她找到了负责此地的一个小吏，亮明了身份。
那小吏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瘟疫，折磨得六神无主，见到一个能主事的人，如同见到了救星。
慕昭让他取来一张此区域最详细的户籍地图。
然后，她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派人，去每一户人家询问。”
“将所有己经发病，或是己经死亡的人家，用朱砂，在地图上，给我标记出来。”
小吏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半日之后。
一张标记着数十个红点的地图，摆在了慕昭的面前。
那些红点，密密麻麻，看起来，似乎毫无规律。
但是，当慕昭的目光，在这张地图上，来回扫视了数遍之后。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
所有的红点，都集中在以三口水井为中心的、三个不同的区域之内。
而那些居住在这三个区域之外，哪怕只隔着一条街，却从另外的水井取水的居民，却无一人发病。
源头，是水。
慕昭立刻带着人，赶往了其中一口，发病人数最多的水井。
那是一口看起来平平無奇的青石古井。
井边的石板上，还残留着一些被打翻的、盛水的木桶。
慕昭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长长的绳索，绳索的末端，绑着一个干净的玻璃瓶。
她将瓶子，沉入井底，取上来一瓶清澈的井水。
她将井水，倒在一个白瓷碗中。
水质清冽，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她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点无色的液体，滴入了碗中。
奇迹，发生了。
那碗原本清澈的井水，在滴入液体之后，竟然在瞬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淡淡的蓝绿色。
“水里，有毒。”
慕昭淡淡地，宣布了结论。
周围的官吏和兵士，闻言，无不骇然。
竟然是投毒。
“立刻传令下去！”
慕昭的声音，变得无比严厉。
“封锁所有染病的井水，任何人不得取用！”
“告知所有居民，所有饮水，必须烧开之后，方可饮用！”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
然而，慕昭知道，这还不够。
她将自己的情报网，全面发动了起来。
无数双属于她的眼睛和耳朵，开始在疫区的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
很快，一条条零碎的消息，便汇总到了她的手中。
“有人说，在第一例病人出现的前一天晚上，看到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几口井边徘徊。”
“那些人，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力夫。”
“但是，有人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腰间，挂着一块……一块七皇子府的腰牌。”
“现在，整个疫区都在传，说这场瘟疫，是七皇子带来的。”
“说他天生不祥，是个灾星，他的人走到哪里，就把灾祸，带到哪里。”
慕昭看着手中的这些情报，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好一招，一石二鸟。
先是投毒，制造混乱，动摇京城的稳定。
再嫁祸给七皇子，将他刚刚在朝中，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声望，彻底摧毁。
能想出如此恶毒，又如此周密的计策的，除了宰相慕长德，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她没有再浪费时间。
她带着那碗己经变了颜色的毒水，回到了自己临时征用的、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院里。
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要做的，是连夜，研制出解药。
她将那毒水，分成了数十份，放在不同的试管之中。
然后，她用自己药箱里带来的各种试剂，开始对毒素的成分，进行分析。
沉淀，过滤，萃取，提纯。
一套套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如同天书一般的化学操作，在她的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烛火，燃烧了一夜。
当第二天的晨曦，照亮天际之时。
慕昭终于，从那复杂的混合毒素中，分离出了最核心的、致命的成分。
那是一种从西域毒蝎的尾刺中，提取出的、极其罕见的神经性毒素。
知道了毒素的成分，解药的研制，便水到渠成了。
她立刻写下了一张药方，让静太妃的人，用最快的速度，从太医院，调来了她所需要的所有药材。
她没有用传统的熬煮之法。
而是再次，用上了她那神乎其技的冷萃提纯之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三日的清晨。
当第一批高纯度的、淡金色的解毒药剂，被分装在数百个小瓷瓶中时，慕昭知道，这场由人心制造的瘟疫，有了被终结的可能。
她连夜研制出解药。
宰相府的书房内，慕长德听着手下心腹关于“慕昭己制出解药”的密报，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震怒。
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上好的汝窑青瓷，在坚硬的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片。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华贵的官袍，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脚边一块锋利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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