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和浓重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皇帝的寝宫之中。
李煜躺在病榻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太子谋逆那一夜的刺激，彻底抽空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
他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床边侍立的慕昭。
她一袭素衣，神情平静，仿佛眼前这个即将死去的男人，与她毫无关系。
“咳……咳咳……”
李煜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寝宫内，只剩下他和慕昭二人。
“你都……听到了吧？”
李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太医说，朕……撑不过三天了。”
慕昭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臣妾听到了。”
李煜自嘲地笑了一声，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朕这一生，自以为是天子，是棋手。”
“到头来才发现，朕和你，还有这满朝文武，都不过是你的棋子。”
他死死地盯着慕昭，浑浊的眼中透出一丝不甘和困惑。
“朕不明白。”
“你扳倒了宰相，掌控了影卫。”
“你收服了兵部，策反了忠勇侯。”
“你废了皇后，逼反了太子。”
“你让李琰收拢了天下士子之心，又借着赈灾，赢得了万民拥戴。”
“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算计到了极致。”
“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这个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是为了复仇吗？”
“是恨朕当年废了你？”
“还是说，你看中了朕的这张龙椅，想让李琰坐上来，你好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
慕昭静静地听他说完，神色依旧平静。
她缓缓走到床边，俯视着这个曾经主宰她命运的男人。
“复仇？”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当你把我和我的家人送上绝路的那一刻，你就己经是个死人了。”
“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活得久一点，亲眼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至于龙椅……”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以为，我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扶持另一个男人坐上这个位子，然后将自己的命运，再次交到别人的手上吗？”
李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你……”
慕昭缓缓首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寝宫的穹顶，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这世间的男人，也给不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朕想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一个不受任何男人控制的秩序。”
“一个女子，也能凭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封侯拜相，入阁拜将的秩序。”
“我不要做皇帝背后的女人，我要让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与男人一样，去建功立业，去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不是被困于后宅，沦为生儿育女的工具。”
李煜被她的话彻底震惊了。
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慕昭。
“你……你疯了！”
“女子封侯拜相？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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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昭冷笑一声。
“天？”
“什么是天？”
“男尊女卑是天，三从西德是天，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天？”
“那不过是你们男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强加给女人的枷锁罢了。”
“今日，我便要打碎这枷锁，重立乾坤，再造一个属于我的‘天’！”
李煜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慕昭的野心，早己超出了后宫争斗，超出了朝堂权谋，甚至超出了皇权本身。
她要的，是颠覆整个世界。
慕昭不再看他，从袖中取出了两样东西，放在床头的桌案上。
一样，是一个小巧的黑色瓷瓶。
另一样，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这是什么？”
李煜的声音带着颤抖。
慕昭拿起那个黑色瓷瓶。
“这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一滴，便可让你毫无痛苦地解脱。”
“这是你欠我慕家满门的，一条命。”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随后，她又缓缓展开了那卷圣旨。
“而这一份，是传位诏书。”
李煜的目光落在诏书之上。
上面用朱砂御笔，写着传位于七皇子李琰的字样。
但在诏书的末尾，还有一行字。
“……另册封护国长公主慕氏昭，为摄政监国，总领朝政，代天行玺，如朕亲临……”
李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摄政监国长公主。
这等于是将整个大夏的最高权力，名正言顺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慕昭将诏书和瓷瓶并排放在他的面前。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选它。”
她指了指毒药。
“你可以有尊严地死去，我会给你一个‘励精图治，积劳成疾’的谥号，让你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
“或者，选它。”
她又指了指诏书。
“盖上你的玉玺，让李琰顺利登基，让大夏平稳过渡。”
“如此，你便能安安稳稳地，走完这最后三天。”
“是选择毫无痛苦的死亡，还是选择用最后的权力，换取三日的苟延残喘，陛下，你自己选吧。”
说完，她便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李煜的目光在毒药和诏书之间来回移动。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发怒，想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女人碎尸万段。
但他没有力气了。
他看着那瓶毒药，死亡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又看向那份诏书。
那是他最后的权力，也是他最后的耻辱。
许久之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是颓败的叹息。
“拿……玉玺来……”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慕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从一旁的锦盒中，取出了那枚代表着至高皇权的传国玉玺。
李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玉玺。
他看着那份诏书，看着上面“摄政监国”西个字，眼中充满了血丝。
最终，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的玉玺，重重地盖在了诏书的末尾。
皇帝最终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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