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父是个会烧纸钱的醉鬼
刺骨的寒意最先从骨缝里钻出来，紧接着是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和剧烈的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颠出来。
栾阳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脏污的抹布。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劣质白酒味混杂着发霉的棉絮味，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破旧的拖拉机车厢里，身上盖着一床又黑又硬的棉被。
车厢角落，一个男人正蹲着，火光在他满是乱须的脸上一明一暗。
正是那个自称蒋天养的男人。
火光来自于一个破铁盆，盆里燃烧着黄色的纸钱。
蒋天养面无表情，抓起一把纸钱丢进火里，火舌“呼”地一下窜高，映出他锐利如鹰的眼神。
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被拖拉机的噪音掩盖，却奇异地清晰传入栾阳耳中：“借阴路三日，护一魂归阳，价码翻倍，莫来找我麻烦。”
随着他的念叨，那些燃烧的纸灰并未落下，而是在空中诡异地飞舞、盘旋，久久不散。
栾阳惊恐地发现，不仅仅是纸灰，路边的树木、远处的山峦，都在微微扭曲、虚浮，仿佛他们正行驶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之中，随时可能被甩进未知的深渊。
拖拉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蒋天养站起身，端着一个豁口的老瓷碗走到栾阳面前，碗里是黑褐色的汤药，散发着草木烧焦般的苦涩气味。
“喝了。”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
栾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
他看着那碗深不见底的药汤，声音发颤：“我……我到底怎么了？那些东西……”
“你能看见鬼，不是病。”蒋天养将碗沿凑到他嘴边，强行灌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管烧下去，激得栾阳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是‘通幽之体’——你的魂门天生就比别人开得大，像一扇没关严的门，所以能窥见阴阳两界的东西。”
蒋天养冷眼看着他，继续说道：“但你这种命格，百年难遇。生时，阳间名册上找不到你的名字；死时，阴曹地府的鬼籍也录不进你的魂魄。你在鬼差眼里，就像一串乱码，不属于任何一边，只会扰乱秩序。他们的规矩，就是清除乱码。”
清除……栾阳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想起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想起那冰冷的锁链，恐惧像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蒋天养的动作顿了一下，乱须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欠一个会哭的孩子一条命。”他说完，不再解释，将剩下的药汤尽数灌进了栾阳的嘴里。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处荒废的村落驿站停下。
与其说是驿站，不如说是一间西处漏风的破屋。
蒋天养生了一堆火，丢给栾阳一个干硬的饼子。
“从现在起，学着控制你的眼睛。”他沉声道，“每当你感觉心慌、眼皮跳，或者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时，立刻闭上眼，舌抵上颚，心里默念‘魂归中庭，目不外泄’。你的灵觉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不收敛起来，只会招来更多扑火的飞蛾。”
栾阳用力点头，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濒死的恐惧。
他盘腿坐下，学着蒋天养的样子闭上眼，开始默念那句口诀。
起初，心头的躁动和恐惧让他无法集中，但渐渐地，随着一遍遍的重复，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在胸口汇聚，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感觉稍稍安稳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只见对面的墙角，光影扭曲之下，竟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阴阳代理人栾阳》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虚幻的残影——是他的母亲！
她的身影很淡，仿佛随时会散去，嘴唇在一张一合，像是在对他诉说着什么，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妈！”栾阳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理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冲垮。
他忘了蒋天养的警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伸手想要抓住那道残影。
可他扑了个空，身影穿墙而过。
他跟着追了出去，一头撞进驿站旁一间早己坍塌半边的屋子里。
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西肢，要把他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蠢货！”一声怒斥如炸雷般响起。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他的后领，将他从那片阴气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蒋天养将他摔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怒火：“我刚说的话你当耳旁风？！”
栾阳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回头再看那塌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月光照着断壁残垣。
蒋天养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就在刚才他们停留的火堆旁，那些纸钱的灰烬，竟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缓缓蠕动、汇聚，自行排列成了一道道交错的锁链纹路，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勾魂锁链……”蒋天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那个白无常，阴魂不散！”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咬破指尖，以血为墨，迅速在布上画下一道繁复的符咒。
符成瞬间，他屈指一弹，布条飞向半空，轰然一声，没有火焰，却炸开一团刺眼的光芒，光点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随后缓缓消散。
一瞬间，栾阳感觉周围那种被窥伺的阴冷感消失了。
“走！”蒋天养拉起他，头也不回地奔向拖拉机。
逃亡的路颠簸而漫长。
当拖拉机再次驶入一个村口时，栾阳的心猛地一揪，这里他认得——是他从小长大的村子。
但此刻，村里火光冲天，祠堂的方向浓烟滚滚。
村长正带着一群村民，举着火把，往熊熊燃烧的祠堂里扔着桌椅牌位，嘴里大喊着“驱邪避祸”。
混乱中，栾阳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村口不远处，那个他曾经用来睡觉的草堆上。
火光映照下，他清晰地看见，一缕比黑夜更深沉的黑气，正从草堆的根部丝丝缕缕地升起，被晚风吹向远方，吹向他们来时的路。
蒋天养也看见了那缕黑气，他眯起眼睛，原本锐利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他凑到栾阳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有人用你的生辰八字，在你睡过的地方祭炼过东西……小子，你母亲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栾阳的脑海里炸开。
他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向蒋天养，看到的却是一张无比凝重的脸。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混杂着悲伤、愤怒和不甘的情绪，第一次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不能只顾着逃。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破土而出。
拖拉机绕过村子，重新汇入漆黑的乡间小路。
蒋天养一言不发，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
拖拉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不知过了多久，蒋天养终于缓缓减速，将车拐进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岔路。
他看了一眼身边拳头紧握、眼神里燃着复仇火焰的少年，声音沙哑地开口：“小子，想活命，想知道真相，光靠跑是没用的。”
他将车停在一片更加荒凉的乱葬岗旁，指着远处一片隐没在黑暗中的建筑轮廓。
“你得有能跟那些东西……掰手腕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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