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埙声引路
暴雨的嘶吼被隔绝在厚重的岩石之外,只余下空洞的回响在耳膜深处嗡嗡震颤。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沉重地浸透每一寸空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烈的土腥、硝石和岩石粉末的呛人气息。林远声蜷缩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身体因剧烈的撞击而散架般疼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左臂伤口冰火交煎的剧痛。矿脉辐射的灼热刺痛感并未因深入地下而减弱,反而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透过潮湿的衣物刺入皮肤,与伤口深处那股阴寒的麻痹感疯狂拉锯。
他剧烈地咳嗽着,试图驱散喉头淤积的石粉和血腥味。刚才那场天崩地裂般的塌方,将他、吴刚和陈文静如同蝼蚁般抛入了这未知的深渊。巨大的落石封死了唯一的退路,也将他们与地表那个充满背叛、杀机与暴雨的世界彻底隔绝。此刻,三人被困在一条狭窄、倾斜的岩石缝隙里,空间仅容蜷身,冰冷的岩壁紧贴着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
混乱中,他感觉到旁边有人同样在痛苦地喘息、咳嗽。是吴刚!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明显的痛楚和艰难。
“吴老哥……?”林远声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在死寂的黑暗中颤抖。
“咳咳……死……死不了……”吴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像一块磐石。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和压抑的闷哼,他似乎想挣扎着坐起,牵动了伤势。“……那……那妖女呢?!”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充满了刻骨的愤怒和恨意。塌方前的最后一幕——陈文静销毁地图、与龙影水鬼对峙的场景,显然己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
林远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除了他和吴刚的呼吸,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水流呜咽,黑暗中一片死寂。陈文静……她在哪?是葬身于乱石之下?还是……在这黑暗中潜伏?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从斜下方的黑暗中传来。那声音细碎、断续,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充满了绝望、痛苦和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破碎感。
是陈文静!她没死!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吴刚显然也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他拳头狠狠砸在岩石上的闷响!“贱人!还有脸哭!”他的怒吼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沉闷的回音,带着狂暴的杀意。“枉费先生……枉费我……那么信你!你……你和你那主子……都是一丘之貉!”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他更猛烈的咳嗽,声音里透着一丝气急败坏的虚弱。
陈文静的抽泣声骤然停止。死寂重新笼罩,但那死寂中,弥漫着比黑暗更沉重的绝望和无声的控诉。
林远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吴刚的愤怒情有可原,陈文静的背叛铁证如山。但此刻,矿脉辐射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退路断绝,前路未知。在这绝境之中,内讧无异于自掘坟墓。他必须阻止!
“吴老哥!冷静!”林远声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塌方封路……矿脉在上……辐射……还在……”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现在……只有……找到暗河……才有生路……内斗……只有死!”
他顿了顿,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腥甜,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苍凉的疲惫:“……恩怨……出去……再说……活命……要紧……”最后的几个字,如同沉重的叹息,在黑暗中缓缓扩散。
岩石缝隙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水流单调的呜咽和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吴刚沉重的喘息声慢慢平复了一些,那狂暴的杀意似乎被林远声的话语暂时压了下去,但浓重的恨意依旧如同实质般在黑暗中流淌。而陈文静那边,再无声息,仿佛己化作了黑暗的一部分。
沉默,如同沉重的枷锁。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有矿脉辐射带来的灼痛和伤口的剧痛在反复提醒着生命的流逝。就在林远声几乎要被这绝望的沉寂和身体的痛苦压垮时——
“前面……有风……”吴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异样。他重伤的肺部对气流最为敏感。“很弱……带着……水汽……”
风?水汽?!
林远声精神猛地一振!他屏住呼吸,努力感受。果然!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冰冷湿气的细流,正悄无声息地从岩石缝隙更深处渗透而来!这感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跟着气流!”林远声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的嘶哑。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循着那微弱气流的来源,在狭窄、陡峭、布满锋利棱角的岩石缝隙中艰难爬行。每一次移动,身体都与冰冷的岩石剧烈摩擦,左臂的伤口如同被反复撕裂,冰冷的麻痹感和辐射的灼痛感交织,几乎让他昏厥。身后传来吴刚沉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声,他显然也在咬牙跟进。而陈文静……黑暗中只能听到她极其细微、如同幽灵般的移动声响,紧紧跟随。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身体早己麻木,只剩下求生的意志在机械驱动。那微弱的气流渐渐变得清晰,潮湿的水汽也越来越浓重。前方,绝对的黑暗似乎被稀释了一些,隐隐传来……水流奔涌的声音!
终于,在转过一道陡峭的岩坎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洞顶高悬,在无尽的黑暗中隐没。下方,一条宽阔的墨玉色暗河无声而浩荡地奔流,河水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黑色。河面宽阔,水流看似平缓,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深沉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淤泥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
河岸是倾斜、湿滑的岩石浅滩。林远声几乎是滚落下来,瘫倒在冰冷刺骨的浅水中,贪婪地喘息着。吴刚紧随其后,重重摔在旁边的岩石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蓑衣早己在爬行中破损不堪,露出下面被鲜血和泥浆浸透的绷带。陈文静也踉跄着滑下,她缩在远离两人的一块岩石阴影里,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湿透的靛蓝旗袍紧贴在身上,如同凋零的蓝蝶。她低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庞,看不清表情。
喘息稍定,巨大的难题摆在眼前。暗河宽阔,水流深沉,不知深浅,更不知流向何方。没有船,没有路。唯一的“路”,就是这条吞噬一切的墨玉河流。
“没……没路了……”吴刚艰难地撑起身体,望着眼前浩荡的墨色河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疲惫。重伤的身体和辐射的折磨,让这位坚韧的守山人也显出了力不从心的颓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旧皮囊——那里面曾装着各种工具,此刻却空空如也,在塌方和奔逃中早己丢失。
林远声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环顾西周,湿滑的岩壁高耸入黑暗,无处攀援。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将他淹没。难道……真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诡异、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埙声,毫无征兆地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幽幽响起!
那声音!低沉、苍凉、悠远!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古朴和厚重,在空旷的洞窟中层层叠叠地回荡开来!埙声的韵律极其奇特,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并非任何己知的曲调,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节奏和韵律,如同远古的呼唤,又似某种神秘的指引!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斜上方一处被巨大钟乳石遮蔽的幽暗角落!
林远声、吴刚、陈文静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埙声吸引,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片幽暗的角落里,一个极其模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倚靠在一块巨大的、形如坐佛的钟乳石旁。身影笼罩在宽大的、早己看不出颜色的破烂斗篷之中,脸上似乎也蒙着布巾,只露出两只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眼睛。那低沉悠远的埙声,正从他那枯瘦的、按在埙孔的手指间流淌而出。
那埙!形制古朴,似陶非陶,似石非石,通体呈深沉的墨绿色,在幽暗中隐隐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埙身之上,布满了极其复杂、如同活物般的自然纹理——正是那熟悉的壮锦纹路!八角芒星(Rumz)、流水纹(Raemx)、谷粒纹(Haeux)、雷云纹(Byaj)!这些古老的符号在埙身上盘绕、流动,仿佛赋予了它沟通天地的力量!
“壮音埙?!”林远声失声惊呼!第三件秘器!竟在此地出现!以这种方式!
埙声依旧呜咽,如同古老的叹息。但更让林远声心神剧震的是,随着埙声的持续,他怀中那面冰冷的水文镜,竟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起来!镜身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共鸣般的嗡鸣!覆盖镜面的墨绿锈迹在震动下,隐隐泛起微弱的暗绿色幽光!镜中那道狰狞的裂痕,仿佛也在这古老的埙声中……被抚平了一丝?!
与此同时,那浩荡奔流的墨玉暗河,水面之上,竟随着埙声奇特的韵律,缓缓升腾起无数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水雾光点!这些光点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在埙声的引导下,缓缓流动、汇聚,最终在宽阔的河面上空,形成了一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由无数幽蓝光点组成的……光带!
光带蜿蜒曲折,指向暗河下游深沉的黑暗深处!
“是……是路!”吴刚挣扎着站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由埙声唤出的幽蓝光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埙声……在指路!”
林远声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神秘的斗篷人,用失传的壮音埙,沟通了暗河水汽,为他们点亮了唯一的生路!他是谁?为何在此?为何相助?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文静。只见陈文静也抬起了头,散乱的长发下,那张苍白的脸在幽蓝光点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脆弱。她看着河面上那神奇的光带,又看向斜上方黑暗中那吹埙的模糊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遥远记忆击中的恍惚。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看口型似乎是——“……阿……公……?”
然而,不等三人做出任何反应!
“呜——!”
埙声的最后一个悠长音符骤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和警示!声音在洞窟中激荡!
吹埙的斗篷人身影猛地一晃,似乎耗尽了力气,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滑倒在巨大的钟乳石旁,彻底隐入了黑暗之中,再无动静。而那河面上由幽蓝光点组成的指引光带,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
时间无多!
“走!”林远声当机立断,嘶声吼道!他强撑着身体,率先趟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淹没膝盖,左臂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牙挺住!幽蓝光带就是最后的希望!
吴刚低吼一声,紧随其后!浑浊的河水瞬间漫过他腰间的伤口,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陈文静看着两人毫不犹豫地踏入冰冷的暗河,看着那条迅速变淡的幽蓝光带。她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最终,那挣扎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然。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也冲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浑浊的河水瞬间将她吞噬,刺骨的寒冷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但她紧紧咬着下唇,跟在了林远声身后不远的位置。
三人循着那即将消散的幽蓝光点指引,在冰冷刺骨、深及腰腹的墨色河水中艰难跋涉。水流湍急,带着巨大的吸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矿脉辐射的灼痛感如同附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意志。幽蓝的光点在前方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就在那幽蓝光带即将彻底消散的尽头,前方的黑暗中,河岸一侧的岩壁之上,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洞口轮廓,在最后几点幽蓝光晕的映照下,隐约显现出来!洞口边缘,似乎还有人工雕凿的痕迹!
“洞口……在那里!”林远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极致的疲惫!
他奋力趟着冰冷的河水,朝着那最后的希望冲去!吴刚和陈文静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紧随其后!
冰冷的黑暗如同巨口,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前方,是未知的洞穴入口。而那神秘埙声的余韵,仿佛还在幽深的河面上、在刺骨的河水中、在三人剧烈跳动的心脏里,幽幽回荡,指引着他们踏入更深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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