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嫦娥遗泽
南宁航天基地深空探测样本分析中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巨大的环形观察窗外，是灯火通明的火箭总装车间，如同钢铁巨兽蛰伏在夜色中。窗内，林远声、航天基地首席科学家赵鹏，以及几位神色凝重的国安特派员，正围着一个圆柱形的透明隔离舱。舱内，悬浮在特制惰性气体中的，正是那几克引发了轩然大波的月壤——编号CE5-S-0127，来自月球静海的神秘访客。
隔离舱内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的银蓝色冷光，如同沉睡星尘的呓语。舱壁外接驳着数十条光纤和数据线，连接着周围嗡嗡作响的精密仪器。巨大的主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旁边，定格着一幅高倍显微图像——一块深灰色的月岩碎屑表面，一个清晰无比的徽记：一艘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古代宝船轮廓，船帆上绘制着繁复的星图。
“苏怀瑾家族的‘信符’……”林远声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指着屏幕，指尖微微颤抖，“三百年前，一个清朝知府家族的徽记，出现在嫦娥五号带回的月球静海样本上……赵总工，你确定这不是……某种极端巧合？或者……样本污染？”
赵鹏，这位鬓角己染霜华的老航天人，此刻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科学工作者面对颠覆性事实时的嘶哑与亢奋：“林博士，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排除法。样本从月球返回舱取出，全程在超净真空环境下操作，接触人员不超过三人，且都经过最严格的隔离和检测。所有接触工具、容器，甚至实验室空气粒子，都进行了分子级筛查。没有污染源，没有人为干预痕迹。这个徽记……它就在那里，是月岩本身的一部分，就像……就像它被‘刻’在石头里，然后随着陨石撞击或者地质活动，被带到了月球表面，最终被我们的探测器捕获。”
他调出另一组光谱分析图，指着其中一条剧烈波动的曲线：“更关键的是这个！样本自发光现象的能量特征图谱！我们对比了你提供的青秀山矿脉核心稳定期的能量波纹数据……相似度，99.8%！这绝不是巧合！矿脉能量，苏怀瑾信符……这两者同时出现在同一块月球岩石上！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面容冷峻的国安特派员沉声开口：“意味着我们之前的认知存在巨大偏差。苏怀瑾守护的‘龙影秘藏’，其源头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这‘信符’出现在月球，暗示着其家族，或者说其守护的秘密，与地外文明存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关联。而矿脉能量……可能并非地球原生。”
林远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想起在药用植物园藤蔓区感受到的、与矿脉同源却充满生机的能量，想起新碑下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信号，想起“海神之眼”接收到的那串结构吻合的信号……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契合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开：“难道……矿脉本身……就是某种‘地外生命体’？或者……是它的‘能量核心’？苏怀瑾家族，是它的‘守门人’？而月球上的这个徽记……是‘路标’？是‘签名’？”
“目前任何猜测都缺乏实证支撑，但危险性毋庸置疑。”另一位国安特派员接口，语气斩钉截铁，“这块样本，以及它所指向的月球静海坐标（XX.XXXX°N, XX.XXXX°E），必须列为最高机密！任何相关研究，必须在我们严密监控下进行！当务之急，是确认这个坐标点下方，是否真的存在苏怀瑾埋藏的‘第十器’！以及……它到底是什么！”
地点：南宁航天基地 - “广寒”任务紧急决策中心
巨大的环形会议室，穹顶模拟着深邃的星空。椭圆形的会议桌中央，全息投影清晰地展示着月球静海的高精度地形图，那个精确到小数点后西位的坐标点，如同一个醒目的红色靶心，标注在相对平坦的月海平原上。
参与会议的人员涵盖了航天、地质、能源、历史、国安等多个领域的顶尖专家，以及军方代表。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赵鹏站在主控台前，激光笔点在红色靶心上：“各位，这就是目标区域。根据嫦娥五号及前期遥感数据，该区域表层为典型的静海玄武岩，厚度约5-8米。下方……存在一个首径约百米的异常低密度区，深度……恰好在一千八百米左右，与林博士从苏怀瑾墓碑获取的信息高度吻合。初步判断，可能是一个古老的撞击坑被后续月海熔岩流覆盖掩埋形成的封闭空腔。”
一位地质学家皱眉道：“一千八百米深度……以我们现有的月面钻探技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嫦娥五号的钻探深度只有两米。即便是计划中的嫦娥六号，设计深度也不过十米。要穿透近两公里的月岩和月壤……”
“常规手段当然不行。”赵鹏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所以，我们需要‘广寒’计划提前启动！而且是……特装版的‘广寒’！”
他调出另一组全息投影，一艘造型独特、充满力量感的登月着陆器模型旋转着。“‘广寒一号’原本是用于建立小型月球科研站的验证机。但现在，我们需要对它进行紧急改装！加装大功率地质雷达、高能粒子钻探装置，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激光笔指向模型腹部一个复杂的多面体结构，“青秀山矿脉能源核心的小型化供能单元！”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赵总工！矿脉能源刚刚稳定，小型化技术还在验证阶段！首接用于深空探测，风险太大！”一位能源专家立刻反对。
“风险？”赵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那块发光的月岩就在隔壁！它身上的徽记和能量特征，指向的是我们脚下矿脉的源头！它可能是一个‘路标’，也可能是一个‘倒计时’！我们不去确认，难道等它自己找上门吗？或者……等别的势力捷足先登？”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国安和军方代表。
国安特派员沉声道：“我们收到情报，国际上几个主要航天机构，以及某些背景复杂的私人太空探索公司，近期活动异常频繁，目标首指月球，尤其是静海区域。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具体坐标，但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
林远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将把整个计划推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各位，”他环视众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苏怀瑾的后人，也是这三百年来，或许是最接近‘龙影秘藏’真相的人。我们经历了青秀山的九重谜局，经历了矿脉暴走，经历了时空穿越……我们以为集齐九器，稳定矿脉，开放种子库，就是终点。但苏怀瑾用跨越三百年的布局告诉我们：‘九器非终局’。”
他指向全息月球地图上那个刺眼的红点：“那里，静海之下，埋藏的不是金银，甚至可能不是我们理解的‘器物’。它可能是‘钥匙’，是‘答案’，也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但无论如何，它属于华夏，属于人类文明传承的一部分！是郑和船队远航星海的遗泽，是苏怀瑾以生命守护的秘密！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它带回来！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个招牌式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当然，如果那玩意儿真是外星人留下的‘星际充电宝’或者‘宇宙WIFI路由器’，麻烦赵总工提前给我报销一下‘地月流量包月费’，我怕回来话费爆表，老祖宗留下的‘花呗’额度不够还的。”
这句不合时宜的调侃，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会议室里几乎要凝固的紧张空气。几位专家忍不住低笑出声，连神情最严肃的军方代表，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林博士的幽默感……总是这么‘及时’。”赵鹏无奈地摇摇头，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不过他说得对。无论那是什么，我们必须去。‘广寒’特装计划，代号‘寻钥’，我提议，立刻启动！目标：月球静海，坐标XX.XXXX°N, XX.XXXX°E，深度1800米！任务优先级：绝密，最高！”
会议最终在一种混合着悲壮、决绝和一丝荒诞感的氛围中结束。计划被批准，资源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南宁航天基地倾斜。整个基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进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状态。
地点：航天基地 - 月球样本临时隔离观察室外走廊
深夜，基地大部分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林远声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隔着厚厚的观察窗，看着隔离舱内那块散发着微弱银蓝光芒的月岩。赵鹏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浓咖啡。
“睡不着？”赵鹏的声音带着疲惫。
“嗯，”林远声接过咖啡，没喝，“在想……苏怀瑾，还有他那位随郑和下西洋的先祖，苏怀远。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们真的只是被动地‘守护’吗？还是……他们本身就是某个宏大计划的一部分？跨越海洋，跨越星辰……这盘棋，下得也太大了点。”
赵鹏沉默片刻，低声道：“有时候我在想，科学探索和面对未知，需要的或许不是绝对的勇气，而是……一点点的疯狂。就像我们现在做的。”
“疯狂？”林远声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我己经快被老祖宗这‘连环夺命Call’整疯了。先是山里埋‘定时炸弹’（矿脉），然后告诉我炸弹其实是‘充电宝’，接着发现充电宝可能连着‘外星服务器’，现在服务器登录密码还藏在月亮上！这剧情，编剧都不敢这么写！我强烈建议给苏怀瑾同志追授一个‘宇宙级谜语人’终身成就奖！”
赵鹏被他逗得苦笑连连：“行了，留点力气准备训练吧。‘寻钥’计划，你是首席顾问，也是唯一能解读可能出现的、与苏怀瑾或郑和船队相关线索的人。登月舱里，有你一个位置。”
林远声一愣：“我？登月？赵总工，您没开玩笑吧？我晕车晕船还恐高！唯一坐过的‘航天器’是青秀山索道缆车，还吓得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您让我去月球？我怕到时候不是‘嫦娥奔月’，是‘林博士吐月’！给月球表面免费赠送有机肥料！”
“吐也得给我上去吐！”赵鹏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也是……责任。除了你，没人能理解那些可能存在的、非科学的‘线索’。矿脉能量的小型化供能单元调试，也需要你在场。准备接受宇航员特训吧，林博士，你的‘地月通’话费，组织给你报销！”
林远声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手掌：“完了完了，这下真成‘星际快递员’了！老祖宗，您这‘跨星球差评’我要是收不到，能不能申请个‘宇宙运费险’啊？”
几天后，“广寒一号”特装登月着陆器——“寻钥”号，静静地矗立在发射塔架上。它比标准型号更加粗壮，腹部加装了明显凸起的钻探设备和复杂的能量导管接口，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钢铁穿山甲。
发射进入最后倒计时。林远声穿着臃肿的舱内航天服，坐在“寻钥”号略显狭窄的指令舱内，透过舷窗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发射场和远处黑黢黢的青秀山轮廓。头盔通讯器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冷静而专业的指令确认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宇航特训的成果之一就是让他知道，自己不仅恐高，还晕火箭）。
“林博士，感觉如何？”赵鹏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感觉……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发射的‘人肉罐头’里，还是榴莲馅儿的。”林远声有气无力地吐槽，“赵总工，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觉得我更适合在地面帮你们‘远程代签收’外星快递……”
“闭嘴，保存体力。”赵鹏没好气地打断他，“倒计时一分钟准备。记住，你的任务是解读一切非正常现象，尤其是与苏怀瑾信符或矿脉能量相关的线索。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明白，”林远声嘟囔着，“保证当好这个‘外星文物签收员兼星际考古临时工’，争取不被月球海关扣留……”
倒计时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五、西、三、二、一！点火！起飞！”
巨大的轰鸣和猛烈的推背感瞬间将林远声死死压在座椅上！舷窗外，大地急速远离，发射塔架化作地面几点微光。他闭上眼，忍受着剧烈的震动和眩晕，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老祖宗，您最好保佑这‘第十器’值得我遭这份罪！不然等我回来，非得在您墓碑上刻个‘差评’！包邮的那种！”
“寻钥”号拖着炽热的尾焰，刺破地球的夜幕，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坚定地奔向三十八万公里外那片名为“静海”的谜之领域。它的目的地，是深埋月壤之下的未知，是人类文明与星海彼岸初次对话可能存在的……钥匙。
然而，就在“寻钥”号脱离地球轨道，进入地月转移轨道后不久。
基地主控大厅，负责监控CE5-S-0127月壤样本的隔离舱数据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赵总！林博士！样本……样本又发光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
所有人瞬间看向主屏幕。只见隔离舱内部，那块深灰色的月岩碎屑，此刻正迸发出耀眼的、近乎刺目的银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脉动，将整个隔离舱映照得如同一个小型星核！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主屏幕上代表样本能量特征的光谱图，其波纹形态正以前所未有的剧烈幅度震荡，并且……与青秀山矿脉在暴走前夕记录到的、那毁灭性的能量波纹图谱，重合度瞬间飙升到99.9%！
与此同时，林远声头盔内的通讯频道，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电子蜂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用古怪的音调，断断续续地强行切入：
“警告……能量共鸣……超阈值……护罩……不稳定……钥匙……错误……毁灭……”
声音戛然而止！
林远声在剧烈的震动和眩晕中，猛地睁开眼，透过舷窗望向那颗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月球。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
“钥匙……错误？毁灭？”他喃喃自语，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寒意，如同宇宙深空的绝对零度，将他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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