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那个丑得出奇的笑脸糖饼,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带来的涟漪并没能在我的心湖里荡漾多久。
短暂的、近乎荒谬的暖意过后,是更深的冰冷和窒息感重新包裹上来。
那点微不足道的“甜”,根本无法对抗庞大而残酷的现实。
王婆的窥伺如同悬在头顶的阴影,随时可能再次笼罩下来。街坊西邻那些或明或暗的指点和议论,即便我躲在屋里,也能透过薄薄的门板和窗纸,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像无处不在的冷风,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寒。
而最让我恐惧的,是那种对未来的彻底失控感。
我知道剧情,知道潘金莲的结局,知道那把雪花镔铁戒刀有多么锋利冰冷。可我就像一个被绑在铁轨上的人,眼睁睁看着命运的列车轰鸣着驶来,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绝望地等待被碾碎的瞬间。
这种明知悲剧结局却无力改变的绝望,比单纯的贫穷、被嘲笑、甚至被王婆骚扰,更让人崩溃。
武大郎似乎察觉到我吃了他的饼后,情绪并没有真正好转,反而更加沉寂。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每天依旧默默地做饼、卖饼、上交收入,然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这种沉默和顺从,偶尔会让我产生一丝微弱的愧疚,但更多的时候,是加剧我的烦躁。
他越好,越显得我之前的“稳住他”策略像个卑劣的利用。他越无辜,越凸显出我处境的荒谬和危险——我不仅要自保,还得小心翼翼地“保”住他,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这种压力太大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武大郎又出摊去了。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我坐在炕沿,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阳光很好,透过窗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可我只觉得冷,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冷。
那些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恐慌、绝望、不甘和对前世世界的思念,如同积累了太多能量的火山,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轰然爆发。
我完了。
我真的完了。
穿成谁不好,穿成潘金莲?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的生存游戏?开局首接送终极BOSS体验卡?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随身空间,连个提示NPC都没有!就给我这双手?这脑子?在这个女人毫无地位的时代,我能干什么?
去跟王婆斗智斗勇?我玩得过那个人精老鸨子吗?
去跟西门庆比谁更渣?我豁得出去吗我?
去感化武大郎让他瞬间变身霸道总裁?做梦比较快!
去讨好武松让他饶我一命?他看见他哥头顶冒绿光的时候能听我解释?
一条条路在脑子里闪过,每一条都被堵死,每一条都通向那个血淋淋的结局。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捂住脸,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先是低低的呜咽,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彻底的、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我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这个坑爹的穿越,哭这该死的命运,哭我一去不复返的Wi-Fi和外卖,哭我还没写完的PPT,哭我那张还没到期就被迫废弃的健身卡……
我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穿越以来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和绝望,都借着这场眼泪发泄出来。
反正也没人看见。武大郎还没回来。这破屋子隔音效果估计也不好,但管他呢!让那些长舌妇听见好了!就说我又“发病”了!反正潘金莲有点神经质也很符合人设!
我哭得眼前发黑,嗓子沙哑,几乎要背过气去。
就在我哭得快要脱水,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些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在眼前。
不是原主的记忆。
是我自己的。
是前世的我,熬夜加班后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璀璨却冰冷的车水马龙,那种巨大的孤独和迷茫;
是好不容易做完项目,却被上司抢功,只能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抹眼泪的不甘和委屈;
是看着朋友圈里别人晒旅游、晒美食、晒幸福,自己却只能算计着下个月房租的辛酸和羡慕;
是无数次被生活捶打后,一边骂着“妈的这破班一天也不想上了”,一边第二天依旧爬起来挤地铁的坚韧和……苟且。
那些我以为早己遗忘的、属于潘安安的琐碎的、平凡的,甚至有些狼狈的痛苦和挣扎,在此刻,奇异地和潘金莲的绝望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潘安安有潘安安的烦恼,潘金莲有潘金莲的劫难。
本质上,都是在命运的洪流里挣扎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哭声渐渐止歇。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炕沿,眼睛肿得像核桃,浑身脱力。
但脑子里,却因为这场彻底的崩溃,反而清明了一丝。
死?
我刚才确实想过。但也就是想想。
潘安安能一边吐槽甲方傻逼一边把方案做得漂漂亮亮,能一边喊着要辞职一边因为全勤奖而准时打卡,能因为外卖迟到五分钟就给差评却也能在深夜给路边流浪汉买份饭……
我骨子里,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甘心认命的人。
再难,再绝望,不是还没死吗?
没死,就得活下去!
凭什么我就得走潘金莲的老路?凭什么我就不能活下去?
就因为一本破书里是这么写的?去他妈的剧情!去他妈的命运!
老娘现在是潘金莲!但内核是钮祜禄·安安!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经历过社会毒打、拥有超前千年见识(虽然大部分用不上)的现代灵魂!
一个王婆?一个西门庆?一个武松?还有这该死的世俗眼光?
这些就想逼死我?
做梦!
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欲,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反弹起来,瞬间冲散了那些绝望和恐惧!
对!活下去!
不管多难,不管多窝囊,先活下去!
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说不定哪天就穿回去了呢?说不定哪天就觉醒金手指了呢?说不定……说不定武大郎的炊饼能做成连锁上市呢?!(这个可能性略低)
但总之,活着是1,其他都是后面的0!死了,就真的一切归零了!
我猛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种近乎凶狠的光。
不就是宅斗+求生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么多宫斗剧、穿越小说白看了?
王婆是吧?喜欢玩语言艺术?行,姐就陪你演!看谁演得过谁!下次再来,我就给你表演一个“羞涩懵懂小白花”,你说什么我都“嗯嗯啊啊好好是是”,但想让我实际行动?门都没有!
西门庆是吧?喜欢?呸!姐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爸爸!你敢凑过来,我就……我就大声喊非礼!反正我名声己经这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更丢人!
武松是吧?……这个有点棘手。但只要武大郎活得好好的,我也没给他戴绿帽,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砍我吧?到时候见招拆招!大不了给他跪下抱大腿哭诉我是被逼的!
还有钱!必须搞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我有了钱,未必不能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天下之大,总有能苟命的地方!
一瞬间,无数混乱却坚定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滚、碰撞、成型。
一个粗糙的、漏洞百出的,但却是属于我潘安安的“生存计划1.0”雏形,就在这崩溃后的废墟上,摇摇晃晃地建立了起来。
它的核心只有一个字——活!
我扶着炕沿,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狼狈不堪。
但我盯着那双眼睛,那里面的恐惧和绝望正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和清明。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一字一句,用沙哑的声音,立下誓言:
“听着,潘金莲,还有潘安安。”
“不管以前怎么样,从现在起,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绝对!不能!走上!毒杀亲夫的老路!”
“西门庆再帅也不行!有钱也不行!”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火的钢铁,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武大郎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
我迅速用手理了理头发,擦了擦脸,努力让表情恢复正常。
门帘掀开,武大郎背着空了不少的饼筐走了进来。他习惯性地先看向我,当看到我虽然眼睛红肿但似乎情绪稳定了不少时,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娘子……”他憨憨地开口,似乎想询问,又不敢。
我转过头,看向他。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烦躁、厌恶或无视,而是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复杂的审视和……算计。
是的,算计。
从现在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矮挫丑”的丈夫,更是我求生计划中的重要一环——需要“稳住”的合作对象,需要“投资”的潜力股(虽然目前看不到啥潜力),以及,最重要的——保证我不被武松砍头的“保命符”。
我努力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但至少不再冰冷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
“回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武大郎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问这个,受宠若惊地连忙点头:“还、还行……卖了七七八八了……”
“哦。”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饼筐上,脑子里开始飞速盘算。
生存计划,从这一刻,正式启动。
虽然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但我知道,我不会再轻易崩溃了。
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忍,可以演,可以算计,可以去做一切力所能及甚至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地狱开局又如何?
姐就是要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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