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茶坊里飘着劣质茶叶的涩味，潘金莲坐在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茶汤。她己经在这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王婆却还在灶间忙活，故意晾着她似的。
"干娘今日倒是忙碌。"潘金莲终于忍不住开口。
王婆这才慢悠悠地擦着手走出来，脸上堆着假笑："金莲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干娘。"潘金莲推过去一包新做的芝麻糖，"大郎新试的配方，干娘尝尝。"
王婆接过糖，却不急着吃，眯着眼睛打量潘金莲："金莲啊，最近可还安生？"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道："托干娘的福，一切都好。"
"是吗？"王婆拖长了调子，"老身怎么听说，最近有些人不太安分？"
潘金莲故作不解："干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婆凑近些，压低声音："有些浑水，蹚了可是要湿鞋的。"
潘金莲手中的茶碗微微一颤："干娘说的什么浑水，金莲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最好。"王婆重新坐首身子，慢条斯理地剥了块芝麻糖，"这阳谷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有些人的耳目，却是无处不在。"
潘金莲强作镇定："干娘今日说话怎么这般玄乎？"
王婆突然正色道："金莲，老身今日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该碰的。安安分分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干娘说的是。"潘金莲垂下眼帘，"金莲一向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王婆嗤笑一声，"那你打听赤焰草做什么？"
潘金莲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赤焰草？金莲从未听说过。"
"没听说过最好。"王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玩意儿沾上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时，武大郎提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娘子，我给你送炊饼来了。干娘也在？尝尝新做的豆沙馅？"
王婆立刻换上笑脸："大郎真是贴心，还特意给娘子送吃的。"
武大郎憨厚地笑笑："娘子早上没吃多少，我怕她饿着。"
潘金莲趁机起身："既然干娘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
王婆送到门口，突然拉住潘金莲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记住老身的话，有些浑水，千万别蹚。"
回家的路上，武大郎纳闷地问："娘子，王干娘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
潘金莲心事重重地摇头："谁知道呢。"
"不过她说的浑水是什么意思？"武大郎认真思考，"是提醒咱们注意门前积水吗？我今早刚清扫过啊。"
潘金莲被他这话逗得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浑水。"
"哦。"武大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娘子，郓哥刚才来找你，见你不在，留了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说是什么'草'要开'花'了。"武大郎挠头，"这孩子说话没头没尾的，是不是在说谁家种的花？"
潘金莲心里一紧。郓哥这是在暗示赤焰草的事有了新进展！
她匆匆回到家，果然见郓哥在院墙外探头探脑。
"金莲姐！"郓哥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我打听到了，那批货明晚就到！"
"具体什么时候？在哪儿交接？"
"三更时分，在城北土地庙。"郓哥压低声音，"我偷听到胡客商吩咐手下准备车马，说要连夜运货。"
潘金莲沉吟片刻："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打听了。"
郓哥不解："为什么？咱们不是要......"
"王婆己经起疑了。"潘金莲打断他，"这事比想象的要危险。"
郓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离开，潘金莲又叫住他，塞给他几个铜钱："去买些糖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郓哥欢天喜地地走了。潘金莲站在院中，心里七上八下。王婆的警告言犹在耳，可知道了这么重要的消息，难道真要装作不知？
"娘子，你看这个面团发得可好？"武大郎在厨房里喊她。
潘金莲走进厨房，见武大郎正对着一个发得白白胖胖的面团傻笑。那面团圆润，看着就让人心安。
"很好。"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武大郎却看出她的异样："娘子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王干娘说了什么？"
潘金莲犹豫片刻，试探着问："大郎，若是知道有人在做坏事，该不该管？"
武大郎认真想了想："那得看是什么坏事。若是有人往井里投毒，自然要管。若是有人偷吃邻居家的鸡，告诉主家便是。"
"若是......比偷鸡严重得多的事呢？"
武大郎挠挠头："那就更该管了。街口王大爷说过，见恶不除，是为助恶。"
潘金莲看着丈夫憨厚的面容，心里更加纠结。武大郎说得在理，可若是插手这件事，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傍晚时分，王婆突然来访，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金莲啊，今日是老身说话重了。"王婆陪着笑脸，"特意做了些点心给你赔罪。"
潘金莲接过食盒，心里明镜似的。这哪是赔罪，分明是来探口风的。
"干娘太客气了。"潘金莲笑道，"您今日说的都是为我好，金莲明白。"
"明白就好。"王婆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老身再多说一句，西门大官人的事，千万别沾。他在衙门里有人，咱们惹不起。"
"干娘放心。"潘金莲淡淡道，"金莲一个妇道人家，能惹什么事？"
王婆这才放心地走了。武大郎从里间出来，纳闷地问："王干娘今日怎么这般古怪？"
潘金莲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王婆送来的点心出神。那食盒里装的都是她爱吃的糕点，王婆这是软硬兼施，既要警告，又要拉拢。
"大郎，"她突然问，"若是明知有危险，还要不要做对的事？"
武大郎正在灶前生火，头也不抬："该做的事总得做。就像该出炉的炊饼，火候到了就得取出来，烫手也得取。"
潘金莲闻言一怔，忽然笑了："说得对，烫手也得取。"
是夜，潘金莲辗转难眠。她悄悄起身，点亮油灯，取出纸笔。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换个法子。
她斟酌再三，写下寥寥数语，只说是听闻城北土地庙夜半有异动，请官府派人查看。既不点名道姓，也不提及赤焰草，任谁也查不到她头上。
写完吹干墨迹，她将纸条折好塞进袖中。明日找个生面孔的孩子，给衙门送去吧。
窗外月色正好，潘金莲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她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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