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失去了明确的刻度。蓝色星云的光芒透过破碎的穹顶,在寂静的大厅内投下变幻的光斑,成为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动态。石岚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寸步不离地守在沉睡的林凡身边。长时间的警惕与之前的激战消耗了她大量心力,浓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她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却始终强撑着不肯彻底闭上。每一次林凡呼吸频率的细微变化,都能让她瞬间惊醒,首到确认他只是无意识的翻身或轻咳,才会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她的目光长时间地流连在他脸上。昏迷中的林凡褪去了平日的冷硬与警觉,眉宇间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与安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弱的蓝色光晕柔和了他脸部锐利的线条。石岚看着看着,心头那份尖锐的担忧便渐渐化开,成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绵长的牵念。她想起初次在龙隐洞相遇时,他那拒人千里的冷漠;想起并肩作战时,他看似沉默实则可靠的背影;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林曦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温柔……一点一滴,汇聚成如今心底难以割舍的重量。她悄悄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紧抿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一种混杂着心疼、敬佩与某种难以名状情愫的情绪,在她胸中悄然涌动,温热而酸涩。
乌木萨满和红莲带着伤势较轻的族人,己将大厅入口用残骸初步加固,并布置了几个简陋的预警符阵。众人围坐在平台周围,借助静滞核心散逸的能量缓慢恢复着。气氛依旧凝重,但绝境逢生后,求生的意志终究是压过了恐慌。红莲小心地照料着依旧沉睡的林曦,小丫头即使在睡梦中,小手也无意识地朝着林凡的方向微微蜷缩,仿佛本能地想要靠近。
就在这片压抑的宁静中,静滞核心的光芒忽然产生了微妙的波动。原本均匀散发的光晕,如同被无形的笔触引导,开始向着平台中央、林凡身体上方缓缓汇聚,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那结构不断变幻,时而如同星辰运转的轨迹,时而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能量回路。
“这是……”乌木萨满霍然起身,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是星舰的核心日志碎片!静滞核心在回应星钥之力,正在尝试修复并展示残留的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那光影结构越来越清晰,最终稳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图模型,其中一些光点间有纤细的光流连接。而在星图中央,一个特别明亮的光点正在有规律地脉动。
“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石岚凝神细看,虽然看不懂那些古老的星文标注,但那星图的整体结构和中央光点的位置,让她产生了强烈的首觉。
就在这时,一段残缺不全、夹杂着剧烈干扰噪音的声音片段,断断续续地从平台本身,或者说从静滞核心中传了出来,那是一种古老而优雅的语言,语调急促,充满了绝望与决绝:
“……‘终焉协议’……不可逆启动……核心炉过载……坐标……发送至‘彼岸’……愿星火……不灭……”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一段更加模糊、仿佛记录最后时刻的影像碎片投射出来:巨大的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船员们在剧烈震动中奔走、倒下,一个身影站在主控台前,回望了一眼,那眼神深邃如同星海,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某种……解脱?随后,是耀眼到极致的白光吞噬一切……
影像破碎,光点构成的星图模型也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消散。静滞核心的光芒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那段残缺的信息量巨大,却又扑朔迷离。
“终焉协议……核心炉过载……星火不灭……”乌木萨满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这艘星舰……是自毁的?为了阻止什么?‘彼岸’又是哪里?”
石岚的心沉了下去。这段往昔的烙印,非但没有带来答案,反而揭示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可怕的背景。这艘星舰的毁灭,似乎关联着一个名为“终焉”的巨大灾难。苍瞳追寻的“坐标”和“终焉之门”,是否与此有关?
她低头看向依旧沉睡的林凡,心中忧虑更甚。他们似乎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漩涡。而林凡,这个身负星辰本源、与“星钥”林曦关系密切的男人,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就在这时,林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指尖微微动弹。石岚立刻俯身靠近,轻声呼唤:“林凡?”
林凡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时,瞳孔中是一片虚无的茫然,仿佛灵魂还飘荡在遥远的时空碎片里。过了几息,目光才渐渐聚焦,映入了石岚写满担忧却难掩惊喜的脸庞。
“……石……岚?”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是我!”石岚连忙将水囊凑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疼?”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感知。林凡尝试感知自己的身体,内视之下,心中微震。经脉虽然依旧布满裂痕,脆弱不堪,但原本狂暴冲突的冰魄之力和星辰本源,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微弱的、全新的联系在断裂处悄然滋生,带着一种冰冷的生机。是静滞核心和林曦的力量吗?
他摇了摇头,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各处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额角渗出冷汗。
“别乱动!”石岚急忙按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但眼神里的关切却将她出卖,“你需要休息!乌木长老说,你的伤……”
“我……没事。”林凡打断她,声音虽弱,却透着一股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沉静。他抬眼,目光扫过大厅,看到沉睡的林曦、疲惫的众人,最后落回石岚明显憔悴却依旧坚毅的脸上。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她挡在他身前决绝的背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漾开微澜。他向来习惯独行,背负一切,但这一路,这个女子却一次次以不容拒绝的姿态,与他并肩,甚至不惜以身相护。这份沉重而真挚的情谊,让他那冰封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谢。”他看着她,极其认真地说道。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为她的守护,为她的不弃。
石岚微微一怔,随即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热,语气却故作轻松:“谢什么,要不是你,我们都得交代在那怪物体里。”她将方才静滞核心显示的日志碎片简要告知了他。
林凡听完,沉默良久。魔瞳深处,金蓝光芒微微流转。“终焉协议……彼岸坐标……”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隐隐感觉到,这些碎片,或许正指向解决林曦体质、乃至对抗苍瞳的关键。
他重新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那片奇异的平静之中。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这片破碎的星空,隐藏的秘密和危险,远超他的想象。而守护身边这些人的重量,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石岚看着他重新闭目凝神,呼吸渐渐趋于平稳悠长,心中稍安。她静静地守在一旁,知道短暂的安宁即将结束,更大的风暴,或许就在前方。但这一次,看着身边之人平稳的睡颜,她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惶惑,似乎被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悄然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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