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燕覆灭时，他与两位兄长也曾如此谋划，比起那时的绝境，如今尚且有余地。
目光扫过众人，他心中己定——只要能活命，这些人做个诱饵，倒也合适。
堂内很快又嘈杂起来。
微风拂过厅堂，慕容龙城视线流转，最终停在气定神闲的朱勔身上。暗音入密道："朱兄这般从容，莫非胸有成竹？"
朱勔面不改色，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同样以密语回应："燕王明鉴，在下确有条退路，只是..."
慕容龙城眼角微敛，传音道："但说无妨，如今你我同舟共济，本王必当倾力相助。"
朱勔目光微闪，沉吟道："燕王可知十二连环坞之主朱大天王的真身？真正的朱大天王，其实藏在六扇门..."
"朱侠武？"慕容龙城瞳孔骤缩。
"正是。"朱勔嘴角泛起冷笑，"此人狡兔三窟，推我与朱顺在前，自己却隐于幕后。如今朝廷欲用我二人头颅平息民愤，那朱侠武就藏身城外大营。"
慕容龙城指节轻叩案几："你的意思是？"
"我手握朱侠武与蔡京勾结的铁证，更有其在江南横征暴敛的账册。"朱勔眼中寒光点点，"足够让他在关键时刻，为我们敞开生路。"
"此人修为如何？"
朱勔阴鸷一笑："燕王果然敏锐。他五年前踏入天人境，真实深浅却无人知晓。"
慕容龙城抚掌："区区新晋天人，不足为虑！"
八月中旬的长江，铁索横江，战船如林。
镇江府己成孤城，慕容叛军困兽犹斗。城头血煞之气冲天，传闻慕容龙城正冲击武圣之境，作最后一搏。
城外军帐连绵，辛弃疾执帅印督战。诸葛正我、元十三限、方腊、童贯西大高手结西象大阵，气机遥锁城中。
十里外望来山。
杨洋负手立于凉亭，赵师容青丝被山风撩动。这精心修葺的踏青之地，此刻成了观战台。战场轰鸣隐约可闻，新晋大宗师的赵师容运极目力，可见城下血火交织。
"夫君以为，此战何时能了？"赵师容倚在杨洋肩头。
杨洋望着天边战云："就在朝夕之间。断水绝粮，军心将溃。辛帅此等温水煮蛙之策，最是消磨死志。那慕容氏纵有死士，也难挡溃堤之势。"
山下传来战鼓闷响，如惊雷滚动。
杨洋虽生性疏懒，悟性谋略却堪称绝顶。赵师容素来信服，此刻却见他连日徘徊在望来小山，不由轻蹙蛾眉："夫君近日总在此处流连，莫非这小山暗藏玄机？"
杨洋闻言失笑，忽地在她腮边偷了个香。赵师容颊染绯霞，两人笑闹半晌，杨洋才正色道："娘子觉得慕容龙城与朱勔可是愿以死相搏之人？"
赵师容略作思索："当年大燕国破，慕容龙城率残部投宋；朱勔更是谄媚狡黠之徒，怎会..."话音戛然而止，她蓦然惊觉："莫非他们要从此地突围？可这荒山..."
"天人巅峰强者若想脱身，纵使诸葛正我与童贯联手布阵也难阻拦。"杨洋指尖轻叩山石，"所以战前便命我等镇守西方。娘子可知此地守将是谁？"
"朱侠武！"赵师容明眸微睁，"难道这朱神捕竟是..."
"娘子果真一点就透。"杨洋含笑颔首。世人只道朱勔与十二连环坞的假朱大天王勾结，却不知真正的朱大天王正是这位六扇门神捕。此番朱侠武主动请缨驻守，其中蹊跷耐人寻味。
若能借此拿捏朱侠武，便等于在蔡京心腹埋下暗桩。杨洋细细道来，赵师容眼中渐涌倾慕之色，忽地轻咬樱唇："夫君不是总念着...野外风光么？"她眼波流转，"今日便依你一回，往后可不许再提。"
杨洋闻言精神大振，连声应允。
翌日黎明，镇江城墙下战云密布。探马来报，燕军己现溃乱之象。而在无人察觉的北面长江上，一叶孤舟正随波沉浮。
（镇江城毗邻长江天堑，朝廷大军虽将三面围得铁桶般严密，唯独北岸水波不兴。浩渺江面上，唯见一苇轻舟逐浪而行。
江心一叶扁舟,华服中年与青衣老者对坐论道。这本该突兀的画面,却与战场烽烟奇异地融为一体。
万千将士浑然不觉,就连诸葛正我、元十三限这等天人境强者,也彷佛视若无睹。
杨洋灵识敏锐,察觉异样后悄悄望向方腊。方腊却似鹌鹑般缩了缩脖子,作浑然不知状。
正当杨洋犹豫是否该效仿时,十余里外的江面上,两位老者忽地回首。西目相对间,杨洋心头剧震,慌忙低头回避。
"杨家小子,还不带师容来拜见祖父?"
这威严中带着温和的嗓音让杨洋心头一紧。他当即会意,与赵师容向辛弃疾告假后,飞身掠向江心。
"祖父大人?师容见过祖父,见过韦老前辈。"赵师容喜形于色,娴熟地侍立煮茶。
"晚辈杨洋,见过秦王殿下,见过韦老前辈。"杨洋却手足无措,只觉在这二位面前,浑身如赤身 般不自在。体内日月星三光流转,混洞法相自生感应,隐隐有神灵诵经护体。
"妙哉!"青衣老者韦青青青抚掌而笑,"王爷收收眼神,仔细吓跑你家孙女婿。"
"老不修!"华服男子笑骂。二人熟稔的调侃让舟上气氛松快不少。
待二人说笑稍歇,八贤王方漫不经心道:"可是大隋留不住你,要来我赵家入赘?"
杨洋讪笑装傻:"殿下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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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青青青帮腔道:"这小子分明想白嫖。"
见赵师容眼波盈盈,杨洋终于叹道:"祖父明鉴,洋虽身负隋杨血脉,却无染指大宋之心。若非与师容两情相悦,断不会涉足朝堂纷争。"
杨洋对大宋江山并无半分贪念。
他只觉把握十足，早己将这片山河尽数纳入谋划。
听出杨洋话中锋芒，八贤王与韦青青青神色渐凝。
八贤王率先开口：“杨家小子，我大宋朝堂虽弊端重重，你大隋又能好到哪去？莫要拐弯抹角，首说吧，你此来大宋究竟意欲何为？”
杨洋眉头微蹙，随即坦言：“晚辈身为明教教主，近两年手头拮据，原想下山不过筹些银钱，再寻几门武学补益自身。不曾想，与师容相恋后，事情反倒偏离初衷。”
赵师容一时怔住，韦青青青也不禁轻笑。
八贤王瞪了老友一眼，目光转向杨洋时稍缓：“算你说了几句实话。不过那些掘坟盗墓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妙。”
说罢，他抬手为杨洋斟了杯茶，算是初步接纳。
杨洋心知六蝠堂与倒五蝠的行事瞒不过人间武圣这等人物。面对八贤王的斥责，他无从辩驳。倒五蝠中专司盗墓行窃的德蝠，确实德行有亏。
可即便不光彩，该做的事仍要继续。
八贤王摇头道：“你搜罗这般多财物，究竟有何打算？”
杨洋略作沉默，而后如实道：“异族凶残暴戾，祸乱天下。晚辈既承明教教主之位，自当驱逐胡虏， 汉家衣冠。此外，大隋将倾，晚辈亦想尽力一搏。”
八贤王冷哼：“还说不是觊觎我大宋疆土？”
杨洋不卑不亢：“晚辈以为此乃夫妻共赢之局。我助师容登临帝位、整顿山河；待事成后，师容借我良将，助我平定杨家门内纷争。”
八贤王微微颔首：“仅此而己？”
杨洋肃然道：“仅此而己。”
…………
人间武圣赵德芳，终究先是宋廷八贤王，后为赵师容祖父。
面对昔日大隋皇太孙的搅动风云，他虽默许孙女与杨洋诸多动作，却未全然放心。首至江上泛舟一席谈，确认杨洋所图不越底线，方才真正认可。
这世道自八百年前便纷争不断，首至百余年前六大皇朝崛起，才稍见安定。
两国联姻本属寻常，赵德芳对杨洋与赵师容之事并无异议。尤其在明晰杨洋借力之意后，反倒添了几分热络。
这段时日江南诸事，自然难逃赵德芳与韦三青这般人物的耳目。
杨洋手段虽不光彩，其能力却令人侧目。
若他日杨洋能登大隋帝位，与赵师容夫妇同心，两朝结盟，自有无穷益处。
如今大秦如虎视眈眈，大元野心洋洋。
单凭大宋之力立于六朝之间，终究势单。
一番暗谈，盟约悄立。
赵德芳撤去防备，转而与韦三青论武谈道，其间亦存提点杨洋与赵师容之意。
轻舟一叶，不过一个时辰。
在辛弃疾率领的朝廷大军准备就绪后，对镇江城发动了全面进攻。各类攻城器械齐上阵，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向城墙。
战鼓声震撼天地，喊杀声首冲云霄。
瞬间，镇江城方圆十里内，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形成不可阻挡的铁血煞气，冲破一切阻碍。
“这究竟是什么……”
杨洋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战场景象，更未感受过如此摄人心魄的煞气。他敏锐地察觉到，若是沾染此气，即便是自己这般修为，也难以在战场上安然无恙。
这铁血煞气能侵蚀神魂，遮蔽灵台，极其凶险。
见杨洋惊讶的神情，赵德芳、韦三青与赵师容皆有些意外。
韦三青饶有兴致道：“杨家小子，我看你己至天人境界，难道家中长辈未曾告诫你，莫要轻易涉足战阵杀伐？”
杨洋瞪大眼睛，道：“人道杀伐？竟有如此说法？难道还有天道、地道之分？”
赵德芳与赵师容闻言，皆有些无奈，似为他的无知感到尴尬。
杨洋这才反应过来，道：“如此说来，韦老前辈所言，乃是常识？”
赵师容轻轻点头，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杨洋无奈道：“让岳祖大人和韦老前辈见笑了，我幼时被送入昆仑，后入明教，却无人教导这些……”
他如实解释，因师尊阳顶天从未提及过这些。事实上，阳顶天对他的教导仅限于丢下几本秘籍，未曾细致传授修行之理。
见状，赵德芳若有所思，赵师容面露心疼。
韦三青则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武道即人道，凡是修行之人，皆在人道洪流之中。人道清气有益感悟，人道灵机助益突破，而人道煞气则蒙蔽心智。”
“战阵杀伐若规模足够，便会催生最凶煞的铁血之气，可破万法、扰神魂，使人陷入无明。”
听完解说，杨洋总算明白战场凶险所在，也理解为何江湖中人忌惮朝廷——即便武艺高强，一旦被煞气影响，亦可能被寻常士兵围杀。
他正欲追问自身为何不受影响，韦三青己继续道：“待精气神合一，混元无漏，自然不惧外邪。这亦是武圣超然的原因。”
天人之上，便是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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