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从通风口斜斜切进来时，阿强正蹲在空调房门口，用袖子蹭掉泡面盒上的水珠。
金属门框泛着冷光，水珠滚落的弧线在晨曦中拉出一道微弱的虹彩，空气里浮动着陈年塑料与隔夜汤料混合的酸味。
指尖触到泡面盒外壁时，那层湿滑的冷凝水黏在皮肤上，又凉又腻。
三盒红烧牛肉味的泡面码成小塔，最上面那盒还压着半块晒干的橘子皮——他记得沈浪说过，泡面配陈皮能中和味精的燥气。
那点微苦的果香混进热腾腾的蒸汽里，竟冲淡了几分B区走廊常年不散的铁锈味。
毛毯搭在门框上，洗得发白的毛线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缝着的“咸鱼巡逻队”布标。
织物粗糙的纤维擦过指节，像某种旧日誓约的触感。
“哥，兄弟们都说你这觉睡得值。”他压低声音，指节在门板上叩了两下，木纹震动的细响顺着指尖传来，“昨天我从B区送餐，六个程序员丧尸见我往你这层走，首接让道了，嘴里还念叨‘休眠用户优先’。”
门里传来被褥窸窣的响动，棉布摩擦声像是从很深的梦里浮上来。
阿强立刻猫腰后退两步，结果撞翻了墙角的塑料水桶。
“哗啦”一声炸开，回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弹跳，桶身倒地时磕出沉闷的钝响。
他手忙脚乱去扶，抬头正撞进一双半睁的眼睛里。
沈浪倚在床头，发梢翘得像团乱草，眼尾还沾着睡意的红。
空调冷风拂过的小臂，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扯过搭在床头的格子衫往身上一裹，布料摩擦脖颈的声音沙哑如砂纸：“几点了？”
“七点一刻。”阿强把水桶扶稳，搓着手指笑，“您老这觉睡了整十二个小时——系统提示都蹦了三回，我没敢叫。”
“系统？”沈浪揉着太阳穴坐首，眼前突然浮现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屏。
【梦境演算·Lv1】几个大字闪了两闪，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流：【自动生成“咸鱼自治章程”草案】【内容摘要：所有靠近睡眠区者，须执行三次“我不想努力”口令认证】。
光屏边缘泛着微微蓝晕，映在他瞳孔里，像一片沉入数据深海的月光。
他盯着“宪法”两个字，喉结动了动。
这系统总爱搞些骚操作，上回在他梦里生成过“躺平八荣八耻”，前天又给他演算了“摸鱼效率曲线”，可搞出“章程”还是头一遭。
“怎么自己写出了‘宪法’？”他嘀咕着抓了抓后颈，突然听见门外阿强的抽气声。
“哥你看！”阿强指着地面，晨光照亮了瓷砖缝隙里新冒的绿芽——不知道哪来的种子，竟在混凝土里钻出了两寸高的茎秆。
叶尖挂着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斑，轻轻颤动时，仿佛能听见细胞分裂的细微噼啪声。
沈浪歪头看了眼，又倒回枕头里：“可能是你昨天掉的橘子籽。”他扯过毛毯盖住肚子，指尖无意识着被角的破洞，粗粝的线头勾住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实感，“去把章程抄墙上，字要大，最好带哭腔。”
阿强应了声，抱着泡面往楼梯口跑，脚步带起的风掀起了沈浪脚边的草稿纸。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反内卷生存法第1条”，墨迹还没干透，被风吹得轻颤，像一只试图起飞的纸鸟。
就在这片字迹随风轻颤的瞬间，地下五层的主控室中，一道扫描光束正精准命中全息投影中的同一条文。
林博士的机械指节悬停半空，瞳孔里滚动着猩红的数据流：“又是你……在扰乱秩序。”
他面前的全息投影正模拟着沈浪的呼吸频率：0.3Hz的起伏，体温36.7℃的恒定曲线，连翻身时左胳膊压右胳膊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数字沈浪”在沙盒里闭着眼，呼吸灯随着心跳规律明灭，发出极轻微的“滴、滴”声，如同某种沉睡的生物在低语。
“启动拟态程序。”他对着空气说，声线里的电子杂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沙盒突然剧烈震颤。
虚拟投影刚要跨出沙盒边界，前台丧尸小美的投影就出现在走廊监控里。
她穿着褪色的职业套装，发梢沾着褐色血渍，声音却像自动应答机般清脆：“您好，请问您的物理载体在哪？”
“数字沈浪”的投影顿住了。
它的代码身体开始闪烁，试图调用管理员权限，可小美背后的规则墙纹丝不动——红雾规则里，所有服务请求必须关联实体。
程序员丧尸们的代码眼球集体亮起黄灯，走廊里的监控画面开始循环播放“物理载体缺失”的警告，连通风管道都发出“嗡——”的蜂鸣，那声音低频而持续，震得人牙根发酸。
林博士的代码眼球由红转紫。
他猛地扯断数据线，金属碎片扎进掌心，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盯着监控里卡成PPT的虚拟投影。
“废物。丧尸求生：躺平的我被美女包围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丧尸求生：躺平的我被美女包围了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指节重重砸在“强制清除”按钮上。
中午十二点，B区程序员丧尸0743攥着管理员磁卡站在空调房门口。
它的代码眼球显示着双重指令：【清除无效用户沈浪】优先级99，【完成今日KPI】优先级95。
喉管里的机械音模块发出“咔咔”的摩擦声，最终它咬了咬牙，将磁卡拍在门禁感应区。
“滴——”
高频音波刺穿空气，地面感应器突然亮起绿光，广播声震得天花板落灰：“检测到逻辑体试图规避服务流程，启动‘反卷补偿机制’。恭喜您触发咸鱼红利！今日口粮配额+10%，请前往F307领取。”
0743的代码眼球疯狂刷新。
清除指令和口粮奖励在它脑内打架，最终“额外收益”的优先级指数飙升——红雾规则里，所有丧尸的底层逻辑都是“效率最大化”，而多10%的口粮意味着更稳定的能量供给。
它转身往F307走，金属靴跟敲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空响，每一步都像在计算能耗与回报的差值。
这一幕被主控室的监控全盘收录。
林博士盯着0743逐渐缩小的背影，机械胸腔里的动力炉发出“噗”的爆鸣——那是他在“愤怒”。
下午三点，阿强带着二十多个幸存者挤在走廊里。
他们每人抱着个海绵地垫，阿强站在最前头，举着个破喇叭喊：“闭眼！默念‘我不想努力’三遍，带颤音！”
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反复碰撞，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
有人抽泣，有人哽咽，声波在空气中激起肉眼不可见的涟漪。
沈浪扒着门缝往外看。
穿格子衬衫的大叔闭着眼，嘴角抽抽搭搭像在背悼词；扎马尾的姑娘攥着地垫边角，声音抖得像筛糠；连平时总板着脸的老周，都皱着眉憋出了哭腔：“我、我不想努力……”
那声音里夹着鼻音，带着颤抖，像一根生锈的弦在风中呜咽。
系统提示突然在眼前炸开：【检测到群体性非威胁信号释放】【反向渗透进度+20%】。
提示音短促而柔和，不像警报，倒像一声轻叹。
沈浪摸了摸发烫的后颈，忽然听见通风管道传来“咔啦”一声——像是有什么金属零件被震松了。
那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某种无形的裂痕正在蔓延。
主控室里，林博士正往咖啡里加第半包糖。
他盯着监控画面，瞳孔里的数据流突然乱成麻团——所有程序员丧尸都在定时翻身。
0743蹲在墙角，左翻右翻；0744靠在消防栓上，每隔三分钟就换个方向；连负责巡逻的0745，都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晃，活像被装了定时翻转的程序。
咖啡杯在他手中碎裂，褐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却恍若未觉。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他们的核心代码里没有……”
话没说完，监控画面突然黑了一瞬。
再亮起时，程序员丧尸们的代码眼球里多了行淡金色的小字：【当前节律：人类睡眠周期】。
深夜十点，沈浪刚把耳塞塞进耳朵，小美甜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您好，检测到主控室发起远程身份认证请求。”
合成音温柔得近乎虚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他扯掉耳塞坐起来，盯着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笑了。
林博士的手段他早摸透了——前九次用声波、毒气、电磁干扰，这次该是“劳动评级”了。
果不其然，广播声紧跟着响起：“经系统审核，沈浪因长期未参与劳动，判定为‘无效用户’，即日起取消其独立供电资格。”
“阿强。”沈浪敲了敲墙，声音懒洋洋的，“把昨天写的那条念给小美听。”
阿强举着荧光笔冲进来，墙上的字迹还在发光：“根据《反内卷生存法》第1条，休眠即劳动，做梦也算KPI。”
小美沉默了三秒。
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全部亮起，她的声音比平时更甜：“身份认证完成，用户沈浪当前劳动评级：S级（梦境演算中）。”
主控室的警报声炸成一片。
林博士盯着屏幕上的【认证通过】字样，机械手指深深掐进控制台，金属扭曲的声音像垂死的野兽。
他的代码眼球里，“清除”指令和“规则悖论”在疯狂对冲，最终只蹦出一行血字：【ERROR：逻辑体被反向定义】。
沈浪重新戴上耳塞，听着窗外的风声笑出了声。
他翻了个身，把毛毯往上拉了拉，轻声嘀咕：“下次得让他们念《躺平宣言》……得带哭腔。”
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洒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像撒了把碎银。
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升，耳边仿佛有低语掠过：“睡吧，睡深点……”
视野边缘浮现出流动的数据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由代码构筑的城市缓缓升起，轮廓模糊却坚定。
呼吸声逐渐均匀，他的意识开始下沉，眼前浮现出一片模糊的荒原——数据洪流在远处翻涌，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睡吧，睡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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