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沈庭洲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见我哭得梨花带雨,只当我是真心疼那支簪子,愈发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他一边笨拙地替我顺着背,一边迭声保证,回头就去把那“聚宝斋”给买下来,里头的东西全由我挑。
我自是不能让他如此胡来,只将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闷闷地摇着头。
晚晴早己手脚麻利地取来了小簸箕和扫帚,正要将地上的碎玉扫作一堆。
“等等!”我连忙抬起头,红着眼睛叫住了她。
“小姐?”晚晴停下动作,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从二哥怀里挣出来,走到那堆碎片前蹲下,伸出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稍大些的碎玉捡起来,捧在手心。那股阴冷之气己经随着簪子的碎裂而消散了,如今剩下的,只是玉石冰凉的触感。
“小姐,仔细割了手。”晚晴担忧道。
我摇摇头,用帕子将碎玉包好,递给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晚晴,你帮我收起来吧。虽是碎了,可也是二哥的一片心意,我想留着。”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小姑娘,对自己心爱的礼物有这样的执念,再正常不过。
二哥闻言,眼里的疼惜更甚,叹了口气道:“你这傻丫头……”
晚晴恭敬地接过帕子,应了声“是”,便要拿去我的妆匣里收好。
“就先放在我这桌上吧,”我指了指窗边的矮几,“我……我想再多看几眼。”
二哥自然没有不应的。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温润如玉的嗓音,不似二哥的爽朗,倒像是春风拂过柳梢,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这是怎么了?我大老远从账房那边过来,就听见我们家的小祖宗在哭鼻子,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告诉三哥,三哥帮你出气。”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秀,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总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精明。他手中常年握着一柄白玉骨扇,即便在这初秋时节,也时不时地摇上两下,一派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
这便是我三哥,沈庭渊。
他虽不入仕途,却是京城里有名的“玉算盘”,我们沈家大半的产业都在他手中。外人都说他是个笑面狐狸,算计起人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在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最有耐心、最会哄我开心的三哥。
“三哥!”我瘪着嘴,又委屈上了。
三哥几步走到我跟前,目光先是在我哭得红肿的眼睛上打了个转,随即落在了二哥那张写满了“心虚”的脸上,最后才看向晚晴手中捧着的、那个装着碎玉的帕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胸,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二哥的肩膀,笑道:“哟,沈大将军这是又办了什么好事?我们家未未的金豆子可是金贵得很,你这一出手,就惹得她大动干戈啊。”
二哥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都怪我,没拿稳当,害得未未伤心。”
三哥听完,却没急着安慰我,而是从晚晴手中接过了那个帕子,将里面的碎玉倒在掌心,仔细端详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衬着那几块碧色的碎玉,煞是好看。
片刻后,他微微蹙起了眉,捻起其中一块,对着光亮处瞧了瞧,才对我说:“未未,别伤心了。这簪子……碎了也好。”
我心中一动,抬起眼看他。
二哥则是不解地问:“三弟,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碎了也好?”
三哥将碎玉重新用帕子包好,递还给晚晴,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二哥你常年在军营,对这些玉石古玩不甚了解。我方才瞧了,这玉簪的玉质虽好,却带着一股子土腥气,想来是刚出土不久的物件。而且你看这断口,光整利落,不似寻常玉石的崩裂,倒像是内里早有裂纹,质地脆得很。这样的东西,本身就带了些不祥,我们未未福气深厚,它自己承受不住,断了,反倒是件好事。免得戴久了,冲撞了妹妹的福运。”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正好与二哥先前哄我的说辞不谋而合,又多了几分听起来颇有道理的“专业”分析。
二哥一听,立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簪子福薄,配不上我们家未未!还是三弟你看得明白。”
我心里暗暗佩服,三哥果然是三哥,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他虽看不见那股煞气,却凭着商人的敏锐首觉和丰富的阅历,察觉到了这簪子的不对劲。
我顺势拉住三哥的袖子,仰着脸,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三哥,那……那这簪子还能修好吗?就算戴不了,摆着看也好呀。”
这是我的试探。我想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得来这支簪子的。
三哥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温声道:“傻丫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玉石碎成这样,神仙也难复原了。就算勉强用金漆描补起来,也是貌合神离,失了原有的灵气,反倒不美。”
见我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告诉三哥,这簪子是哪个铺子买的?我这就叫人去,把他们铺子里最好看的簪子全给你包回来,让你一天换一支,戴到明年都不重样,好不好?”
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二哥。
二哥挠了挠头,回忆道:“是城西那家新开的‘聚宝斋’。前几日我跟几个同僚去那边喝酒,我手下的副将李昭,极力跟我推荐的。说那家铺子专卖些稀罕的古物,老板路子野,时常能淘到宫里出来的宝贝。我便去瞧了瞧,一眼就看中了这支。”
“李昭?”三哥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这个名字。
“对,就是李昭。他人不错的,就是最近好像家里出了点事,手头有点紧,前些日子还找我周转过一些银子。不过他办事一向牢靠,推荐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假。”二哥补充道。
聚宝斋……李昭……
我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看来,问题的根源,就在这个叫李昭的副将和那家神秘的铺子身上。
三哥沉吟片刻,对二哥道:“城西那片龙蛇混杂,新开的铺子底细不明,你下次莫要再轻易去了。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让账房去查查那家‘聚宝斋’的底。”
他又转向我,语气恢复了宠溺:“好了,我们的小福星,别为了一支簪子闷闷不乐了。走,三哥带你去库房,我前几日刚得了一匣子东海明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光华流转,比这破簪子好看百倍,全送给你当弹珠玩儿!”
二哥也不甘示弱,立刻接口道:“对对对!我前日还猎了头小鹿,鹿皮硝制好了,正给你做靴子呢!还有弓箭,我给你做了把小的,回头教你射箭!”
看着两个哥哥争先恐后地要拿宝贝哄我开心的样子,我心里暖洋洋的,方才因那诡异符号而升起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我破涕为笑,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甜甜地说道:“好呀,我都要!”
哄走了两位兄长,我的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晚晴将那个包着碎玉的帕子放在了我的妆匣里,又给我换了杯热茶,才退了出去。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天高云淡,心里却不像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我走到妆匣前,重新打开了那个帕子。
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碎片,最终,停留在了那块刻有诡异符号的碎玉上。
就是这个东西。
它才是那股煞气的核心。
我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枚小小的碎片上,脑海里默念着“李昭”这个名字。
瞬间,一股比之前更为清晰的画面涌入了我的脑海。
那是一间烟雾缭绕的地下赌坊,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劣质香料混合的浑浊气味。一个穿着京畿卫副将官服的男人,正双眼通红地盯着面前的牌九,他正是二哥口中的李昭。他的气运己经衰败到了极点,周身缠绕着浓重的黑灰色雾气,那是赌徒输光一切时的败气。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那人面前的筹码堆积如山。
画面一转,李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而那个黑衣人,则将一支碧绿的玉簪丢在他面前,用一种阴冷嘶哑的声音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声音,但我能“看”到,一股黑气从那黑衣人指尖冒出,钻入了玉簪之中,同时,那个扭曲的“鬼”字符号,在玉簪内部一闪而过。
最后,画面定格在李昭拿着簪子,满脸谄媚地对我二哥说着“此物最配相府千金”的场景上。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那个李昭,因为豪赌欠下巨债,被人用这支淬了煞气的簪子做要挟,让他将此物送到二哥手上。他们算准了二哥疼我,一定会将这簪子送给我。可我是相府嫡女,身负大气运,寻常阴损之物近不了身。因此,这簪子的煞气,最终会反噬到离它最近、且与我气运相连的赠予者——我二哥身上!
其目的,就是要让我二哥破财、倒霉,甚至遭遇血光之灾,从而影响到整个相府的气运!
好歹毒的计策!
我捏紧了手中的碎玉,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不管背后是谁在搞鬼,既然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沈家人的头上,那我沈未,就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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