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墨绿色的“睚眦”玉佩,最终被云苏用一方锦帕包裹,贴身藏在了怀中。
它像一块万年玄冰,即便隔着衣物,那股凉意也仿佛能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时刻提醒着她,自己与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之间,己经有了一道无法斩断的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云苏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太医院的事务之中。她白天坐镇院中,处理公务,为宫中贵人诊脉,指导医官们学习新的诊疗方法。晚上回到府中,便一头扎进“医研室”,整理从太医院搬回来的无数典籍,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医学体系的蛛丝马迹,同时,也开始着手绘制更为精细的人体解剖图谱。
她忙碌得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块玉佩带来的沉重压力,忘记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桃花眼。
太医院在她的铁腕整顿下,气象一新。第一次月度考核顺利举行,几名滥竽充数的医官被降职,而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年轻医官则得到了提拔。赏罚分明之下,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整个太医院的医术水平和办事效率,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太后的身体,在“金蝉玉露羹”和针灸的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皇帝龙心大悦,赏赐如流水般地送入靖安侯府,安和郡主的声望,一时无两。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云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从未有过片刻的松懈。
刘希文背后的主使,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一日不除,便是一日的心腹大患。那个神秘的药农,也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踪迹。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的平静。
这日傍晚,云苏刚刚结束了在太医院的工作,正准备乘车回府,一匹快马却卷着烟尘,在她面前堪堪停下。
马背上的人影一跃而下,正是她的大哥云翰。他一身禁军戎装,风尘仆仆,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大哥?出什么事了?”云苏心中一紧。
云翰屏退了左右,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刘希文,死了。”
“死了?”云苏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就在今天中午。”云翰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困惑与凝重,“刑部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死于‘暴病’。但我派人去打听了,事情……很不对劲。”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据说,刘希文从发病到死亡,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死状……极为恐怖。全身皮肤发黑,七窍流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刑部的仵作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奇毒。”
一个时辰,暴毙而亡!
云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是……杀人灭口!
刘希文是唯一的线索,他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将死无对证。对方的手段,好狠,好快!
“大哥,我要亲自去看看。”云苏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不行!”云翰想也不想地拒绝,“天牢那种地方,晦气冲天,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更何况,那‘暴病’听着就邪门,万一……万一会传染怎么办?”
“正因为邪门,我才更要去。”云苏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不仅要查刘希文的死因,我还要知道,这种‘奇毒’,究竟是什么东西。对方能用它来杀刘希文,就能用它来杀我们,甚至……杀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必须弄清楚它的底细!”
见妹妹如此坚持,云翰急得额头冒汗,却又无法反驳。他知道,妹妹说的是对的。
“可是……刑部天牢,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没有陛下的手谕,谁也别想进去查看一具重犯的尸体。”云翰为难道。
云苏沉默了片刻。
她缓缓伸出手,探入怀中。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凉的玉佩时,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她终究,还是要用它。
“大哥,你备马。”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决然,“我有办法。”
……
刑部天牢,是整个京城防卫最森严,也最阴森的地方。
高墙铁网,重兵把守。空气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血腥味。
当云苏和云翰的身影出现在天牢门口时,立刻被一队手持长戟的狱卒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刑部重地,速速退去!”为首的牢头一脸凶神恶煞。
云翰上前一步,亮出了自己的禁军腰牌:“禁军校尉云翰,奉命办事。”
“禁军?”那牢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云校尉,我们这是刑部,不归你们禁军管。没有部堂大人的手令,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进去!”
他身后的一众狱卒,都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哄笑。
就在云翰气得脸色涨红,准备发作之时,云苏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墨绿色的“睚眦”玉佩,高高举起。
她没有说一个字。
然而,当那块代表着摄政王无上权力的玉佩,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天牢门口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牢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致的恐惧。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连带着他身后的所有狱卒,都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头颅深深地埋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不知是王爷信物驾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牢头的牙齿都在打颤。
云苏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开门。带我去殓房。我要看刘希文的尸体。”
“是!是!小人遵命!这就去办!”
牢头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亲自为他们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态度恭敬得像是在伺候自己的祖宗。
云翰跟在云苏身后,看着妹妹那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以及她手中那块散发着无形威压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妹妹能有如此权柄而感到一丝宽慰,又为她与那位摄政王的牵扯之深,而感到深深的忧虑。
殓房内,阴冷刺骨。
刘希文的尸体,就停放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上面覆盖着一层白布。
云苏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云翰一人在门口守着。她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了手套、口罩,以及那套萧玦送她的、锋利无比的外科器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揭开了那层白布。
饶是她见惯了各种恐怖的病理标本,在看到刘希文尸体的那一刻,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只见尸体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青黑色,并且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坏死和脱落。他的眼球外凸,布满血丝,口鼻之中,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整具尸体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态扭曲着,仿佛在临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绝非寻常中毒的迹象!
云苏强忍着不适,开始进行细致的检查。她用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切开了一小块皮肤组织,又提取了死者体内的血液和组织液。
在特制的琉璃镜片下,她看到了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
在那些组织样本中,存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微小的、如同黑色蝌蚪般的活物!它们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细胞组织,其繁殖速度和破坏力,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不是毒!
这是一种……生物性的病原体!一种比鼠疫、霍乱还要恐怖的,超出了这个时代理解范畴的……超级病菌!
云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杀刘希文了。
这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
这是一场……实验!一场惨无人道的,以活人为培养基的,病毒实验!
刘希文,是第一个实验品,是“零号病人”!
那个神秘的药农,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主使,他们不仅仅是想毒害太后,他们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疯狂得多!他们竟然在研制这种足以毁灭一座城池的……生化武器!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殓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狱卒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声音嘶哑地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王……王牢头和李三……他们也……也病倒了!症状……症状和那刘希文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什么?!
云苏猛地回头,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王牢头和李三,正是之前为刘希文收尸的两名狱卒!
这东西……会传染!而且是通过接触传染!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上天灵盖,让云苏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她看着石床上那具己经成为恐怖传染源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沾染了组织液的器械,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敌人,己经将灾祸之门,打开了。
一场看不见的瘟疫,己经从这座最森严的牢笼之中,悄然蔓延开来。
而她,站在这场风暴的起点,手中握着那块冰冷的、属于摄政王的玉佩,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战栗。
这一次,她的对手,不再是某个具体的阴谋家。
而是死亡本身。
(http://www.220book.com/book/MIM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