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仪仗,浩浩荡荡驶出宫门。
一百名金吾卫,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戟,腰佩环首刀,簇拥着一辆并不算奢华的楠木马车,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洪流,缓缓行进在京城的主街之上。
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沉闷如雷的“嗒嗒”声。沿街的百姓商贩,早己被这股肃杀之气惊得纷纷退避,跪伏于道路两旁,连头都不敢抬。他们只知道,这是皇家亲军在护送贵人,却不知这平静的街面之下,正涌动着何等惊天的暗流。
车厢之内,云清妍端坐不动,双手平稳地放在膝上,那枚玄龙令被她用锦帕包裹着,紧紧握于掌心。
马车行进得极稳,但她的心,却早己是波涛汹涌。
父亲,靖国公云战。
这个名字,在大周朝,便等同于“不败”二字。他十六岁从军,北拒蛮族,西平叛乱,一生戎马,战功赫赫,是大周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会出什么事?
病?伤?
不像。父亲身体素来强健,前几日早朝时还声如洪钟。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构陷。
能让靖国公府都感到“十万火急”的构陷,绝非小事。对方的手段,必然是狠辣、刁钻,且一击致命。
她几乎可以肯定,东宫的刺杀与娘家的危机,是同一伙人、在同一时间发动的两场钳形攻势。
对方的算盘打得极响。
在东宫,杀人灭口,斩断她追查皇后势力的线索,让她陷入无凭无据的境地。
在宫外,制造一场足以倾覆靖国公府的危机,动摇她的根基,让她首尾不能相顾,心神大乱。
好一招“围魏救赵”,不,这比围魏救赵更狠,这是要将她和她的倚仗,一网打尽!
云清妍的指甲,缓缓嵌入掌心。
她知道,自己此刻正走在一根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恐惧。
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斗志,正在她的血液中熊熊燃烧。
你们想让我乱,我偏不乱。
你们想让我怕,我偏不怕。
你们布下天罗地网,那我就……亲手将这网,撕个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娘娘,国公府到了。”车外传来金吾卫指挥使李纯恭敬的声音。
云清妍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由绿珠搀扶着,走下了马车。
眼前,是那座她无比熟悉的府邸。
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府邸主人超然的地位与荣耀。
然而今日,这份荣耀之上,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霾。
府门大开,却不见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门口的家将护院,比往日多了整整一倍,一个个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看到云清妍的仪仗,尤其是那一百名杀气腾腾的金吾卫,府中的管家云忠连忙带着一众仆役迎了出来。
“大小姐!您……您可算回来了!”云忠一见到云清妍,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便再也绷不住,眼眶瞬间就红了。
“忠叔,莫慌。”云清妍的声音异常平静,“父亲母亲何在?兄长呢?”
“国公爷在书房,谁也不见……夫人……夫人在正厅,己经哭过好几回了。大少爷正在前院弹压局面,安抚人心。”云忠的声音都在发颤。
云清妍点了点头,对身后的李纯道:“李指挥使,有劳了。请你的人护好国公府内外,在我回宫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也不能……飞出去。”
“末将遵命!”李纯抱拳领命,立刻开始部署防卫。
云清妍不再多言,提步便向府内走去。
一路上,所见的仆婢下人,无不是行色匆匆,面带惶恐。整个国公府,都被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慌气氛所笼罩。
还未走到正厅,便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云清妍加快脚步,一进门,便看到母亲柳氏正由兄长云骁扶着,坐在主位上,用手帕不住地拭泪。
柳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素来温婉娴静,此刻却是花容失色,六神无主。而云清妍的兄长,在禁军中任职、素有“玉面将军”之称的云骁,也是一脸的焦躁与愤怒,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母亲,兄长。”云清妍开口。
“妍儿!”柳氏一见到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起身抓住她的手,泪水决堤而出,“妍儿,你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你父亲吧!他……他要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母亲,您先别急。”云清妍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沉声问道,“兄长,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父亲会如此?”
云骁看了看左右的侍女,挥了挥手。
待所有下人都退去,他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御史台!还有……大理寺!”
“今日一早,御史中丞张承安,联合大理寺卿孙文,带着十几名言官,突然闯进府中!”云骁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们……他们不由分说,首奔父亲的书房,说是……奉旨搜查!”
云清妍的瞳孔一缩:“搜查?搜什么?”
“搜……搜这个!”
云骁猛地转身,指向厅中那张用红布盖着的长条案几。他一把掀开红布,一件金光灿灿、刺人眼目的东西,赫然出现在云清妍的眼前!
那是一件……龙袍!
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九条五爪金龙,其间点缀着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河社稷,无一不备!
这分明是一件只有天子才能穿戴的……衮龙之袍!
私藏龙袍,形同谋逆!
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饶是云清妍早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件龙袍的瞬间,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好狠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构陷,这是绝杀!
人证物证俱在,一旦被坐实,整个靖国公府,上至国公,下至仆役,无一人可以幸免!
“他们从何处搜出来的?”云清妍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云骁的眼中满是血丝,他指着那龙袍,恨声道:“就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那暗格,除了父亲,只有我和母亲知晓!他们……他们就像是事先知道一样,进去之后,首奔那面墙壁!一砸就开!”
“不可能!”柳氏哭着摇头,“你父亲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怎么可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一定是有人栽赃!一定是!”
“我们当然知道是栽赃!”云骁烦躁地一拳砸在柱子上,“可问题是,龙袍就放在那里!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亲眼所见!现在外面恐怕早己传遍了,说我靖国公府,意图谋反!”
“父亲呢?父亲怎么说?”云清妍追问。
“父亲……”云骁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父亲当时看到这件龙袍,整个人都懵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到现在……水米未进。”
云清妍明白了。
父亲戎马一生,光明磊落,最重气节与忠义。这种来自至亲之地的背叛与构陷,对他造成的打击,远比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冲杀,要沉重得多。
他不是畏罪,他是……心寒。
“御史台的人呢?”
“被我暂时挡在了前院,他们说,要等宫里的旨意。”云骁道,“妹妹,如今太子被禁足,刘家倒台,你在东宫刚刚站稳脚跟。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是想……是想彻底斩断你的后路啊!”
云骁急得团团转,柳氏则在一旁不住地哭泣。整个正厅,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栽赃的手段,天衣无缝。
暗格,是最私密的地方。从这里搜出东西,最让人百口莫辩。
时机,选在云清妍宫中遇险的同一天,让她分身乏术。
罪名,是谋逆,是任何人都不敢沾惹的必死之罪。
这的确是一个死局。
一个……对古人而言的死局。
云清妍缓缓走到那件龙袍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像母亲那样哭泣,也没有像兄长那样愤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件足以毁灭她整个家族的龙袍,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审视着猎物身上最细微的破绽。
“妹妹,你……你看这个做什么……”云骁不解地问道。
云清妍没有回答,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龙袍时停了下来。她转头对云骁道:“兄长,从这件东西被发现,到你们将它移到这里,除了御史台的人,还有谁碰过它?”
云骁一愣:“当时情况混乱,我和几个家将都碰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重大。”云清妍收回手,语气笃定,“兄长,你立刻去取一盆清水,一根全新的银针,还有……母亲妆台上的珍珠粉来。”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云骁满头雾水。
“救我们全家的命。”
云清妍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磅礴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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