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十平米出租屋的木板床上响起，王秀莲蜷着身子，手死死抓着胸口的旧秋衣，脸涨得通红。她张着嘴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高血压又犯了。
她摸索着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盒，打开一看，里面只剩最后一片降压药。手指颤抖着捏起药片，就着床头放了两天的凉白开咽下去，喉咙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药吃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秀莲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眼泪无声地淌下来。陈磊昨天从工地回来，摔给她二十块钱就倒头大睡，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老不死的只会花钱”。二十块钱，连一盒最便宜的降压药都不够，更别说糖尿病要吃的二甲双胍了。
她撑着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身上这件灰扑扑的外套还是三年前买的，袖口磨破了边，领口洗得发白，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这两个月，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以前的裤子系上腰带还往下掉。
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晚上陈磊带回来两个冷馒头，她只吃了半个，剩下的被陈磊早上起来当早餐吃了。她摸了摸口袋，只有五块钱，是前几天捡矿泉水瓶卖的。
不行，得去借钱。
王秀莲咬了咬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镜子前。镜子上蒙着一层灰，照出的人影模糊不清。她看到自己枯黄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上布满了皱纹和黄斑，活像个快入土的老太太。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陈磊在公司当主管，她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烫着时髦的卷发，戴着金耳环，跟小区里的老姐妹跳广场舞时，谁不羡慕她有个“有出息”的儿子？
可现在……
王秀莲抹了把眼泪，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她以前织的一条围巾。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打算送给张婶——张婶以前跟她最要好，两家住对门，以前经常一起买菜、聊天，张婶还吃过她做的饺子。
“张婶应该会帮我的……”她喃喃自语，攥紧了围巾，一步步挪出出租屋。
外面刮着冷风，王秀莲裹紧了外套，还是觉得冷。她沿着马路慢慢走，脚下的布鞋底子薄，硌得脚生疼。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以前住的小区。
小区里的环境还是那么好，绿树成荫，干净整洁。可她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自从她因为撒泼被拘留，又被街坊邻居知道陈磊犯了事，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变了，躲她像躲瘟疫一样。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走到张婶家楼下，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上楼，就听到二楼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说王秀莲啊？别提了，真是活该！”是张婶的声音，“以前她多神气啊，天天在我们面前炫耀她儿子多厉害，还说林晚是不下蛋的鸡，对林晚那叫一个刻薄！现在好了，儿子没出息，自己也沦落到那种地步，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可不是嘛，”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李姨，“前几天我在菜市场看到她了，穿得破破烂烂的，还在捡别人扔的烂菜叶，啧啧……”
王秀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围巾掉在了地上。她想转身跑，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挪不动。
张婶和李姨从楼上下来，看到站在楼下的王秀莲，都愣住了。
张婶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你怎么来了？”
王秀莲的嘴唇哆嗦着，捡起地上的围巾，递到张婶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张婶……我……我来求你帮个忙……我高血压的药吃完了，糖尿病也犯了，陈磊不管我……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还你……”
张婶往后退了一步，没接围巾，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借钱？我哪有钱借给你？我儿子最近要买房，我自己都紧巴巴的。再说，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想起求我了？”
“我……我以前错了……”王秀莲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张婶，我知道我以前不对，你就帮帮我吧，我快撑不下去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里了？”李姨在旁边插了一句，语气尖酸，“你错在不该对林晚那么狠吧？林晚多好的一个姑娘，嫁给陈磊之后，天天给你洗衣做饭，你还对她非打即骂。现在你落难了，谁会帮你？”
“就是！”张婶也跟着说，“以前你跟我们说，林晚要是不生孩子，你就逼陈磊跟她离婚。结果呢？陈磊跟别的女人好上了，犯了法，房子也卖了，你自己也成这样了。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王秀莲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蹲在地上哭。路过的邻居看到这一幕，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这不是王秀莲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听说她儿子在工地搬砖，她自己连药都买不起了。”
“活该！以前她对林晚那么坏，现在遭报应了！”
“别跟她说话，小心她赖上你！”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王秀莲的心里，她抬起头，看着围在周围的邻居，他们的脸上全是鄙夷和幸灾乐祸。她突然想起以前，她也是这样和他们一起，议论着别人家的是非，嘲笑过林晚的“没用”。
原来，报应来得这么快。
张婶看她哭得可怜，心里有点不忍，但一想到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又硬起了心肠：“行了，你别在这儿哭了，影响不好。我这儿有五块钱，你拿着买点馒头吃，别再来找我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扔在王秀莲面前，拉着李姨转身就走。
王秀莲看着地上的五块钱，又看了看张婶和李姨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慢慢捡起钱，攥在手里，钱上还带着张婶的体温，可她却觉得比冬天的寒风还冷。
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小区。路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把头埋得很低，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走到一个菜市场门口，她的肚子饿得更厉害了。她看到垃圾桶旁边堆着一些别人扔掉的烂菜叶和剩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在垃圾桶里翻找着。里面又脏又臭，苍蝇嗡嗡地飞，她的手被划破了，流出了血，可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样。终于，她翻到了一个没吃完的包子，上面沾了点灰，她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包子己经凉了，还带着点酸味，可她却吃得很香。这是她今天吃的第一口东西。
“喂！你干什么呢！”一个买菜的大妈走过来，看到她在翻垃圾桶，皱着眉头呵斥道，“别在这儿捣乱，赶紧走！”
王秀莲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子掉在了地上。她想捡起来，大妈一脚踩在上面：“脏死了，还想吃？赶紧滚！”
王秀莲看着被踩烂的包子，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站起身，慢慢往前走，不知道该去哪里。
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她又停了下来。她看到里面有半盒米饭，还有一点剩菜，虽然己经凉了，但看起来还能吃。她刚要伸手去拿，一只流浪狗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叫。
王秀莲吓得往后退，差点摔倒。流浪狗叼起那盒米饭，跑开了。她看着流浪狗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连一条狗都不如——狗还有东西吃，而她只能捡别人扔掉的剩菜，还要被人呵斥。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刮得更紧了，她的脸冻得通红，手脚也开始发麻。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心里一片茫然。
她想起以前，陈磊会开车送她去超市购物，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蛋糕；想起林晚刚嫁过来的时候，会给她端洗脚水，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她床边；想起她以前的家，宽敞明亮，家具齐全……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陈磊对她又打又骂，林晚恨她入骨，街坊邻居都躲着她，亲戚朋友也不愿意帮她。她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她喃喃自语，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的远房表妹，以前她经常接济她。王秀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站起身，踉跄着跑了过去。
“表妹！表妹！”她喊着，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表妹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表妹，我求你帮个忙……”王秀莲抓住她的手，“我高血压、糖尿病犯了，没钱买药，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还你……”
表妹连忙把手抽回来，往后退了一步：“表姐，不是我不帮你，我家里也困难……我老公最近下岗了，孩子还要上学，我真的没钱……”
“你骗人！”王秀莲激动地说，“我前几天还看到你买了新衣服，你怎么会没钱？你就是不想帮我！”
“我那衣服是打折买的，才几十块钱！”表妹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表姐，你以前对我们那么刻薄，现在你落难了，怎么好意思来求我？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表妹转身就跑，生怕被她缠住。
王秀莲看着表妹的背影，彻底绝望了。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路过的人都绕着她走，没有人停下来安慰她，甚至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停下来。眼泪流干了，眼睛又红又肿。她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出租屋走。
路上，她又看到一个垃圾桶，里面有一些别人扔掉的面条，虽然己经坨了，但还能吃。她走过去，捡起来，坐在路边慢慢吃。
面条没有味道，还带着点垃圾桶的臭味，可她却吃得很认真。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了。
吃完面条，她擦了擦嘴，继续往回走。走到出租屋楼下，她看到陈磊正蹲在门口抽烟，地上扔了一地的烟蒂。
“你去哪了？”陈磊看到她，皱着眉头问，语气很不耐烦。
“我……我去借钱了……”王秀莲的声音很小。
“借到了吗？”陈磊站起身，盯着她的口袋。
王秀莲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没人愿意借我……他们都骂我……”
“没用的东西！”陈磊一把推开她，“连点钱都借不到，留你有什么用？！”
王秀莲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她看着陈磊，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没用？要不是你没出息，犯了法，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你不管我，我用得着去借钱吗？！”
“你还敢顶嘴？！”陈磊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打她。
王秀莲吓得赶紧抱住头，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她睁开眼睛，看到陈磊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
“滚进去！别在这儿烦我！”陈磊放下手，恶狠狠地说。
王秀莲连忙跑进出租屋，关上了门。她靠在门后，听着外面陈磊的骂声，身体不停地发抖。
她走到床边，躺下，盯着天花板。肚子还是很饿，头也很晕，可她没有钱，没有药，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以前对林晚的种种不好，想起林晚在她生病时给她熬的粥，想起林晚在她生气时对她的忍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好的儿媳妇不珍惜，非要去帮着陈磊和苏曼欺负她。
如果当初她对林晚好一点，现在会不会不一样？陈磊会不会不会犯事？她会不会不用像现在这样，捡垃圾桶里的剩菜吃，被所有人嫌弃？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王秀莲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浸湿了枕套。她知道，她的苦日子还长着呢，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第二天一早，王秀莲被饿醒了。她摸了摸口袋，只有张婶给的五块钱和自己捡瓶子卖的五块钱，一共十块钱。她想拿着这十块钱去买一盒最便宜的降压药，可又觉得饿，想先买个馒头吃。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先买馒头。她走到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个馒头，花了两块钱。她拿着馒头，坐在路边慢慢吃。
就在这时，她看到几个以前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路过。她们说说笑笑地走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王秀莲看着她们的背影，嘴里的馒头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朋友了，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理她了。
她吃完馒头，拿着剩下的八块钱，慢慢往药店走。她不知道这八块钱够不够买一盒降压药，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只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哪怕活得像条狗一样。
走到药店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店员看到她，皱了皱眉头：“请问你要买什么？”
“我……我要买降压药……最便宜的那种……”王秀莲的声音很小。
店员指了指货架上的一盒药：“那个，十块钱一盒。”
王秀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只有八块钱，不够。
“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她小心翼翼地问。
店员摇了摇头：“不行，这己经是最便宜的了。”
王秀莲咬了咬牙，转身走出了药店。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怎么办。她的头越来越晕，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她的高血压又要犯了。
她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蹲下身，又开始翻找起来。她想找到点吃的，想找到点钱，可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路过的人看到她倒在地上，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这不是那个王秀莲吗？怎么晕倒了？”
“肯定是饿的，或者是高血压犯了。”
“要不要打120啊？”
“别打了，她儿子都不管她，我们管她干什么？”
“就是，让她自己醒过来吧。”
没有人打120，也没有人上前扶她。大家看了一会儿，就都散开了。
王秀莲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她感觉有人在踢她，有人在骂她，可她却睁不开眼睛。她想起了林晚，想起了陈磊，想起了她以前的家。她的嘴里喃喃地念着：“晚晚……对不起……磊子……我错了……”
可没有人听到她的道歉，也没有人会原谅她。
太阳渐渐升高，照在她的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知道，她可能快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活着，还想看到陈磊能重新做人，还想得到林晚的原谅……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王秀莲？你怎么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晚的朋友江瑶。
江瑶蹲下身，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王秀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抓住江瑶的手，虚弱地说：“江瑶……求你……帮我……帮我找林晚……我知道错了……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江瑶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打了120。
“我帮你打了120，医生马上就来。”江瑶说，“但你别指望林晚会来看你，她不会原谅你的。”
王秀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可她还是感激地说：“谢谢你……江瑶……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医生把她抬上救护车，江瑶也跟着上去了。
坐在救护车上，王秀莲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活下来之后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的人生己经彻底毁了，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想起了她对林晚的刻薄，想起了她对陈磊的溺爱，想起了她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她的嘴里喃喃地念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而王秀莲的人生，就像这救护车一样，己经偏离了轨道，再也回不去了。她知道，就算她能活下来，等待她的，也只会是更加艰难的日子。众叛亲离的滋味，她己经尝够了，可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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