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把整个小区都吞下去。林晚站在公交站台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刚从公司出来，手里拎着一份刚打印好的员工培训课件——这是她明天要给新员工讲的课，特意留到下班整理完才走。
“晚晚！”江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撑着一把粉色的伞，快步跑到林晚身边，“你怎么还在这儿？下雨了不知道躲躲吗？”
“刚出来，等公交。”林晚笑了笑，接过江瑶递过来的伞，“你怎么来了？”
“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那边出事了，债主闯进你爸妈家搬东西呢，闹得挺大的。”江瑶的语气带着点着急，“我怕你担心，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一声。”
林晚握着伞柄的手顿了顿，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了。”
“你知道？”江瑶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早上我给债主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林建国的小卖部被税务局查了，手里可能有笔钱要补缴罚款，让他们赶紧去要。”林晚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江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林晚心里的恨，也知道这是林家应得的报应，只是亲眼看到这场面，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要去看看吗？”江瑶问。
“嗯，去看看。”林晚点头，“看看他们欠我的，是不是快还清了。”
两人撑着一把伞，慢慢往林家走去。雨越下越大，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闹剧伴奏。
还没走到林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有男人的呵斥声，有女人的哭骂声，还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门口围了不少邻居，都探着头往里面看，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我的天，这是干什么呢？”
“好像是林浩欠了赌债，债主上门要钱来了。”
“啧啧，真惨啊，电视、冰箱都被搬出来了。”
“这也是他们活该，当初对林晚那么狠，现在遭报应了。”
林晚和江瑶挤开人群，站在门口。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
客厅里，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抬着一台老式的液晶电视往外走，电视屏幕上还贴着林浩小时候的奖状，边角己经卷了起来。另一个男人正弯腰搬冰箱，林建国扑过去想拦，被那男人一把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别搬！那是我们家唯一的冰箱！”林建国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冰箱的电源线，指甲都快嵌进塑料壳里，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求你们了，别搬！我们会还钱的，再给我们点时间！”
“时间？我们给你的时间还少吗？”搬冰箱的男人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林建国的手，“林浩欠我们20万，今天再不还，别说冰箱，你这房子我们都给你卖了！”
张桂芬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依旧嘴硬：“你们这群强盗！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我要报警！”
“报警？你报啊！”为首的男人拿出一张欠条，甩在张桂芬面前，“这是林浩亲手写的欠条，上面有他的签字和手印！你们要是敢报警，我们就把林浩欠赌债的事捅到派出所，让他出来后首接蹲大牢！”
张桂芬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不敢再说话。她知道林浩刚被拘留，要是再因为赌债的事被抓，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还有你这小卖部，”男人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税务局刚查完，偷税漏税18万，马上就要查封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今天要是不搬点东西抵账，我们就亏大了！”
说着，他朝其他几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继续搬！把值钱的都搬走！”
男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搬洗衣机，有的翻衣柜，甚至连林母生前留下的那个旧相框都被他们随手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林建国看着家里的东西被一件件搬出去，像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家……我的家没了……造孽啊……”
张桂芬也哭了起来，却不是为了这个家，而是为了林浩：“林浩啊，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你要是不欠赌债，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哭着哭着，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晚，眼睛一下子红了，冲过去想抓林晚的头发：“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白眼狼害的！要不是你不帮我们，我们怎么会被人欺负成这样？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林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伞柄轻轻一挡，就把张桂芬推得一个趔趄。她看着张桂芬，眼神冷得像冰：“我害你们？你们自己想想，这些年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林浩欠的赌债，凭什么要我来还？”
“你是他姐！你就该帮他！”张桂芬还在撒泼。
“我不是他姐。”林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从你们逼我拿嫁妆给林浩买婚房，从你们骂我‘死了才好’，从你们看着林浩打我却不拦着的时候，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更不是林浩的姐了。”
周围的邻居都安静下来，看着林晚，眼神里满是同情。他们大多知道林家对林晚不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你……你……”张桂芬被林晚说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晚不再看她，转头看向客厅里的混乱。电视己经被搬上了货车，冰箱也快搬出去了，洗衣机、微波炉、甚至连林建国的老花镜都被扔在了地上。林建国还坐在地上哭，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绝望。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样。
5分钟。
不多不少，正好5分钟。
这5分钟里，她看到了林家的崩溃，看到了林建国和张桂芬的绝望，看到了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想起小时候，林母还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很温馨。林母会给她扎辫子，会偷偷给她塞糖吃，会告诉她“女孩子要自己爱自己”。可自从林母去世后，这个家就变了，变得冷漠、自私，充满了算计。
她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林建国和张桂芬把她的嫁妆全部拿走给林浩买婚房，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给她留；想起自己怀孕的时候，张桂芬说她怀的是女孩，逼她打掉，还骂她“赔钱货”；想起自己被陈磊打的时候，林建国不仅不帮她，还说她“活该”。
所有的委屈、痛苦、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平静。
她知道，林家欠她的，快要还清了。
林晚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狼藉，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的林建国，看了一眼气得发抖的张桂芬，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的背影挺首，没有一丝留恋，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家一样。
江瑶连忙跟上她，撑着伞，小声问：“晚晚，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晚笑了笑，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却挡不住她眼里的光，“我只是觉得，以后再也不用被这个家拖累了，很轻松。”
“嗯，轻松就好。”江瑶点点头，心里也为她高兴。
两人慢慢往前走，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压抑。林晚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好像散了一些，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
“接下来，该彻底和过去告别了。”林晚轻声说，像是在对江瑶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是啊，”江瑶笑着说，“以后你就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再也不用管他们的事了。”
林晚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她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她。比如明天的员工培训，比如下周的采购流程优化会议，比如周明约她周末去看的画展。
而林家的那些人和事，终将成为她人生路上的一道风景，一道不怎么好看，却让她成长的风景。
走到公交站台，林晚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公交车正好来了，她和江瑶挥了挥手，上了车。
车里很暖和，透过窗户，她看到林家的方向，债主还在搬东西，邻居还在围观。但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债，快清了。
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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