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紫薇就赶到了顾家，迫不及待地将昨晚在贺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燕子。
“什么？”小燕子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永琪他……他真这么说了？！”
紫薇重重地点点头，语气带着心疼和无奈：
“是啊，小燕子，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决。永琪他说了，他要守着你一辈子！
小燕子，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能给他了吗？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明明也放不下他，而他更是离不开你啊！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大家好不容易能团聚……”
小燕子只觉得一阵心慌意乱涌上来，疲惫地摆摆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
“紫薇，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好想想，行不行？”
“好，好，我不吵你。”紫薇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我去书房帮你把顾家的账本理一理。”
她体贴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小燕子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心口那熟悉的、刀绞般的疼痛猛地袭来。
她咬紧下唇，忍住痛呼，脚步发软地挪到梳妆台前。
手指颤抖着摸索出那个小小的白瓷药瓶，费力地倒出一粒药丸，连水都顾不上喝，硬生生吞了下去。
冷汗从额角渗出。她紧紧攥着冰凉的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又酸又涩：
这个呆子！我都嫁人了，连孩子都快有了，他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就是不肯放手呢！
此时的贺家大院，静悄悄的。其他人一大早就去了面馆忙活。
想到永琪昨天干了一天一夜的活，丝毫没有休息，大家说什么也要把他摁在家里休息。
可听着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永琪立刻掀开被子，忍着身上的不适，迅速地穿好衣服，拿起角落的扫帚，就在院子里一下一下扫了起来。
“唰……唰……”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单调而清晰。
忽然，一片浅色的裙角映入他低垂的视线。
永琪猛地抬头，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小燕子正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看着他！
“小……小燕子？！”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和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快，快坐下！小燕子，你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他手足无措地把扫帚往墙边一靠，转身就要往厨房冲，仿佛只有忙碌才能掩饰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小燕子平静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永琪，不用忙了。我们谈谈吧。”
永琪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僵硬地转过身，喉咙有些发紧，低声道：“噢！好，好。”
两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石桌。
永琪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粗糙的石桌面，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瞟向对面的人。
小燕子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粗瓷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疏离：“永琪，紫薇都告诉我了，昨晚的事。”
永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装傻，勉强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告……告诉你什么啊？小燕子，紫薇说什么了？”
院子里一时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轻微声响。
小燕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像羽毛般轻，却沉重地压在永琪心上。
“永琪，”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你心里有愧，你觉得我当初是因为你才出宫出了事。可你看，”
她挺首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有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过得很好。
我有家了，有丈夫，再过几个月，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永琪，你不该再守着我。回京城去吧。皇阿玛他…还有愉妃娘娘，他们一定都日夜盼着你回去。”
“小燕子，我……”永琪急切地想要辩解。
“永琪，”小燕子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切割着永琪的心。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那个缘分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理由：“胡管家昨天跟我说，知节找到了。等他伤势养好，最多再过一个月，就会回来。
你在这里，他迟早会知道。我不想让他误会，不开心。
所以昨晚，我才让紫薇劝你离开。永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判决。
小燕子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永琪的头顶。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汹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滚烫的泪水就己经失控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小燕子！”他的声音哽咽破碎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我不会让顾公子知道我的存在的，我就想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也不行吗？求求你……”
他几乎是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在恳求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可能。
看着他完全崩溃的样子，小燕子的心也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她强忍着喉咙里汹涌的哽咽和眼中同样滚烫的酸涩，逼退泪水，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拒绝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允许！”
她的手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身体的刺痛来维持最后的理智。
“因为我只要看见你，那些可怕的记忆就会全部涌上来！
老佛爷冰冷嫌恶的眼神，愉妃娘娘的羞辱谩骂，你跪在她床前答应娶欣荣的样子。
还有在准备你跟欣荣的婚礼时，整个皇宫里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
那些屈辱，那些痛苦，我真的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甚至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所以，永琪，算我求你了。离开洛阳，离开我的生活……好吗？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这句带着哭腔的“好吗”？，成了彻底压垮永琪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死死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地面砖缝里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不敢再看小燕子一眼。
他害怕，无比恐惧在她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或鄙夷。
巨大的痛苦和迷惘将他吞噬：为什么？为什么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会走到如今这般撕心裂肺、咫尺天涯的地步？为什么啊……
看着永琪彻底颓败下去，肩膀垮塌、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模样。
小燕子心底某个角落反而涌起一股沉重的、近乎麻木的解脱感：这个样子他总该死心，该回宫去了吧？
她站起身，目光不受控制地深深凝望了他最后一眼——那低垂的头颅，微微颤抖的肩膀，无一不在诉说着深重的伤痛。
她狠下心，猛地转过头，迈开脚步向外走去。
泪水终于在她转身的瞬间决堤，无声地滑落脸颊。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院门就在眼前，一股强大的力量却猛地拽住了她的脚步。
她多想！多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多想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
“我好想你！永琪！”
刻骨的思念像藤蔓般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上气。
然而，感受到心口残留的闷痛，想到那个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药瓶……冰冷的现实和深藏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别想了，小燕子！”她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呐喊。
“放他走！这才是为他好！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孱弱多病，拿什么陪他？
他是尊贵的阿哥，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皇帝！别再绊着他的前程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不舍与眷恋，咬紧牙关，再也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首到确信自己完全离开了永琪的视线，她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在外面的院墙上。
仰起头，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目光茫然地望向灰白的天空，仿佛只有那片空旷才能给她一丝喘息的缝隙。
院子内，小燕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永琪才像被抽走了最后支撑的提线木偶，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视野里空空荡荡。
她走了。又一次，在他眼前彻底消失了。
巨大的、灭顶般的悲痛再也无法压抑，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骄傲，如山洪爆发般倾泻而出。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脸庞，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点却又无法控制的呜咽声。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不甘和失去的剧痛，穿透寂静的院落，清晰地传到了墙外。
院墙外，正靠着冰冷墙壁无声落泪的小燕子，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每一道破碎的呜咽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她浑身猛地一颤，泪水瞬间变得更加汹涌，彻底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仅仅一墙之隔。
墙内，是肝肠寸断、哭到浑身脱力的永琪。
墙外，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的小燕子。
咫尺之间的一道砖墙，冰冷而固执地隔开了这对曾经生死相许、如今却伤痕累累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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