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离去后，寝殿内重归寂静，只余熏香袅袅。
周天瑜，或者说林薇的意识，并未真正放松。她需要信息，大量的信息，来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和自身危险的处境。伪装昏迷是下策，主动掌控局面才是她的风格。她将目光投向殿内唯一熟悉的身影——那个穿着淡绿色宫装、名唤“翠微”的小丫鬟。
“翠微……”她声音依旧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我……躺了这几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许多事……竟有些记不真切了。”
翠微一听，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连忙跪倒在床边：“殿下，您千万别急！太医说了，您溺水伤了元气，神识受损，需要慢慢将养，记忆定会恢复的。” 她语气笃定，显然太医之前己做过类似铺垫。这倒省了周天瑜一番解释。
“嗯……”周天瑜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问，“你且与我说说话，或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我落水时，身边都有谁？平日里，又是谁近身伺候的多？”
她问得随意，仿佛只是寻常闲聊。翠微不疑有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便开始细数：
“回殿下，那日您只带了奴婢和含香姐姐在碧波池边。您说鱼儿可爱，想靠近些喂食，谁知池边青苔滑脚……奴婢和含香姐姐当时离您有几步远，眼见您滑下去，魂都吓飞了！含香姐姐当即就跳下水去救您，奴婢则大声呼救……后来是巡逻的侍卫们赶来，才将您和含香姐姐一起救了上来。”
含香？周天瑜记下了这个名字。原主的另一位贴身宫女，而且有救命之举。
“含香……她如今怎样了？”周天瑜关切地问。主子落水，贴身宫女难辞其咎，即便救主有功，恐怕也免不了责罚。
翠微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同情：“含香姐姐也呛了水，受了寒，一首在下人房里养着。内务府本来要重罚她护主不利，幸好皇后娘娘开恩，说她也算忠心，等您醒了再行发落。”
皇后开恩？周天瑜心中微动。这处置，看似宽厚，却将含香的命运完全系在了她这个公主的“醒来”和“态度”上。是一种掌控，也是一种……观察？
“母后慈悯。”周天瑜轻声应和，又问，“我平日……与父皇母后，可亲近？”
翠微立刻点头，语气带着与有荣焉：“那是自然！陛下和娘娘最疼的就是殿下您了！您是嫡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陛下但凡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总是头一个赏给咱们永宁宫。娘娘更是时常召您去说话，关心您的饮食起居。”
听起来，确实是备受宠爱。但周天瑜没有忽略翠微提到“嫡出”和“长公主”时，那细微的强调。这宫里的水，只怕比碧波池还深。
“那……其他兄弟姐妹呢？”她继续引导。
“殿下您忘了？”翠微有些讶异，但还是解释道，“您下面还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二皇子殿下和您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是皇后娘娘嫡子。三皇子、西皇子是贤妃所出，五公主是德妃所出，六公主年纪尚小，是王婕妤所生。”
复杂的皇室谱系初步展开。同胞兄弟？这或许是个重要的依靠。周天瑜正要细问，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个穿着深蓝色管事嬷嬷服饰、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殿下，该用药了。”嬷嬷的声音平稳刻板，不带太多情绪。她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目光锐利地扫过跪在地上的翠微，“翠微，殿下刚醒，需要静养，你在此絮絮叨叨，成何体统？”
翠微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张嬷嬷恕罪，是殿下问话，奴婢才……”
“张嬷嬷。”周天瑜适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主威仪，“是本王让她说的。躺了这几日，许多事记不清了，听着熟悉的人说说话，心里安稳些。”
她自称“本王”，这是公主应有的尊称，此刻用出来，带着一种自然的居高临下。
张嬷嬷显然没料到一向（根据原主记忆碎片）有些娇气甚至怯懦的公主会如此回应，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语气恭敬了些许：“是老奴僭越了。只是殿下凤体要紧，太医嘱咐需静养。这药是刚煎好的，请殿下趁热服用。”
周天瑜看了一眼那碗漆黑的汤药，气味刺鼻。她不是不谙世事的真公主，现代人的警惕性让她无法轻易服用不明药物。
“先放着吧，本王稍后便用。”她淡淡道，随即用手扶额，露出疲惫之色，“翠微，扶本王起来坐坐。”
“是，殿下。”翠微连忙起身，小心地搀扶周天瑜靠坐在引枕上。
张嬷嬷见状，也不好强逼，只道：“那请殿下务必记得用药。老奴就在外间候着，殿下有何吩咐，随时唤我。”说完，行了一礼，带着两个小宫女退了出去，但周天瑜能感觉到，她并未走远，似乎就在珠帘外守着。
这个张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人？还是内务府安排的？她的严厉，是职责所在，还是别有用心？
周天瑜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接过翠微递上的温水漱了漱口，状似无意地低声问：“翠微，这张嬷嬷……是母后派来照顾本王的？”
翠微凑近些，压低声音：“殿下，您连张嬷嬷也忘了？她是永宁宫的管事嬷嬷，是……是您去年生辰时，皇后娘娘特意从尚仪局调来伺候您的，最是重规矩不过。”
皇后所赐，重规矩。周天瑜心中有了计较。这永宁宫，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恐怕也各有来路。翠微年纪小，心思单纯，或许可以初步争取。含香有救主之功，且命运未卜，或许是个突破口。而这个张嬷嬷，则需要小心应对。
她需要尽快“恢复”记忆，但恢复哪些，如何恢复，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可靠的信息网和势力。在这深宫之中，没有眼线和心腹，如同盲人行路，步步惊心。
“本王有些累了，想再歇会儿。”周天瑜闭上眼，轻声道，“药……等本王醒了再喝。你且退下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是，殿下。”翠微乖巧地应下，为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周天瑜一人。她并没有睡，而是在脑中飞速整理着刚刚获得的信息：
身份：大周嫡长公主，永宁公主周天瑜，极受帝后宠爱，但皇后态度存疑。
处境：刚经历“意外”落水，原主可能己殒命。贴身宫女一救一侍，管事嬷嬷背景复杂。兄弟姐妹众多，关系未明。
目标：生存下去，弄清落水真相，适应身份，并寻找……或许存在的，回去的方法？或者，在这里真正地“活”出风采？
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冰冷的檀香让她头脑格外清醒。前世她能攻克复杂的物理难题，今生，她同样能解开这宫廷的迷局。
首先，要从这碗药开始。她得想办法，确认它的安全性。或许，可以借“恢复记忆”为由，要求见见太医，或者……那个救主的宫女含香。
一个初步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这场穿越之旅的棋局，她己经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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