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风雪叩关娘子泪，密信暗藏长安谋
腊月二十八，太行山深处，风雪更烈。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狠狠砸在陡峭的岩壁上，也砸在娘子关那饱经风霜的古老城墙上。关隘耸立于两山之间，如同一把铁锁，牢牢锁住从华北平原进入山西的咽喉要道。此刻，关墙上值守的兵卒们蜷缩在垛口后，即便裹着厚厚的棉衣，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关隘之内，守将府中，炭盆的火光映照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守将姓李，名成栋，是王辅臣麾下一员悍将，以勇猛和谨慎著称。他刚刚送走了又一波从太原来的信使，带来的依旧是那句模棱两可的命令：“紧守关隘，未有军令，不得擅动，亦不可轻易启衅。”
“紧守……紧守……”李成栋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混沌的风雪，眉头紧锁，“赵峰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关外二十里处的井陉故道，旌旗蔽日，炊烟连绵。这哪里是来游山玩水的？分明是猛虎卧于榻旁！”
副将在一旁低声道：“将军，王帅（王辅臣）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战，是降，还是……就这么耗着？弟兄们心里都没底啊。这大过年的，谁不想安安稳稳吃顿饺子？”
李成栋何尝不知军心浮动？关内的存粮虽还能支撑月余，但赵军那无声的压迫感，以及那篇早己在军中私下传阅的《告晋陕军民书》，像无形的凿子，正在一点点瓦解着这支军队的斗志。那檄文里说的，“复我汉家衣冠”，“解民倒悬”，字字句句都敲在不少汉人士兵的心坎上。
“报——！”一名哨探顶风冒雪冲进府内，浑身挂满冰凌，气喘吁吁，“将军！关外赵军大营有异动！约千余人马，押送着数十辆大车，正朝关隘而来！看情形，不像是要攻关，车上盖着苦布，像是……像是粮草物资！”
“粮草？”李成栋一怔，“他们想干什么？阵前资敌？”他立刻抓起佩刀，“随我上关！”
登上关墙，风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只见风雪弥漫中，一支队伍果然缓缓行至关前五百步外停下。为首一骑，并未披甲，只着普通棉袍，却举着一面显眼的白色信旗。他身后的大车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车辙。
那骑士独自策马向前，首到关下弓箭射程边缘，朗声喊道：“关上李成栋将军听着！我乃赵公麾下参军！赵公知关内将士寒冬守关辛苦，特命我等送来粮食百石，肥猪十口，美酒十坛，权当犒劳！绝无他意！请将军开门收纳！”
声音透过风雪，清晰地传上关墙。守军士卒们面面相觑，继而眼中露出难以置信和渴望的光芒。粮食！猪肉！酒！在这天寒地冻的年关，还有比这更实在的东西吗？
李成栋脸色变幻，握刀的手紧了又松。他厉声喝道：“两军对垒，何故资粮？赵峰有何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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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民族大义，又撇清了嫌疑，还给了台阶。李成栋身旁的将领和士兵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期盼几乎要溢出来。
李成栋内心天人交战。收？岂非示弱于敌，甚至可能被王辅臣猜忌？不收？寒了将士们的心，这关还怎么守？他看着手下那些在风雪中冻得嘴唇发紫的士兵，又想起王辅臣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以及太原城可能正在发生的、他无法知晓的博弈……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西安，秦王府（孟乔芳府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同样风雪漫天，但府内温暖如春，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孟乔芳设下私宴，只请了寥寥几位心腹幕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乔芳挥退歌姬，面色凝重地取出两封信，放在桌上。
一封是倪文焕以个人名义写来的密信，言辞恳切，详述赵峰军容之盛、待降将之厚，以及清廷日薄西山的必然。另一封，则是今日刚到的、来自北京的八百里加急密旨，是多尔衮亲笔，严令孟乔芳整军备战，与王辅臣互为犄角，阻截赵军西进，并暗示己派钦差大臣携尚方宝剑前来督战。
“诸位，”孟乔芳抚着胡须，眼神闪烁，“如今局势，如同这桌上的两道菜，一道是赵峰的‘糖衣炮弹’，一道是多尔衮的‘催命符箓’，该如何下箸啊？”
一位幕僚低声道：“大帅，北京那位，己是穷途匕现，派钦差来，名为督战，实为监军，甚至……可能是来夺权灭口的！不可不防啊！”
另一位道：“然赵峰之势，确如倪文焕所言，锐不可当。且其高举‘复汉’旗帜，颇得民心。我三秦子弟，岂愿永为鞑虏牛马？只是……此时归顺，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能否保住大帅如今的权位？”
孟乔芳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需要权衡，需要等待，需要看清王辅臣在太原如何抉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然而，那来自北京的钦差，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留给他的时间，似乎不多了。他必须在这场风暴中，为他自己，也为追随他的这些人，找到一条最稳妥的求生之路，甚至……通天之途。
风雪依旧，娘子关下的“年货”散发着的气息，西安城内的密谋在暖阁中发酵。山西与陕西的命运，王辅臣与孟乔芳的抉择，如同这腊月暴风雪中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而这一切，都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悬念，压向即将到来的新年：晋陕的大门，将会以何种方式，为赵峰的北伐军打开？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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