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圣地，迎仙台。
此地并非建于凡尘俗世，而是悬浮于九天云海之上的一座孤峰之巅。山体如一柄刺破苍穹的古剑，峰顶平台则被大能者以无上法力削平，铺满了能自行汇聚天地灵气的暖玉。平台正中，亿万道纹交织成一座繁复玄奥的法阵，其核心处，便是圣地的至高禁区，亦是圣子降生与栖居之所。
这里的空气，平日里每一缕都清甜如蜜，蕴含着最本源的大道气息，凡人在此呼吸一口，便能延寿一纪。然而此刻，整个迎仙台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亡者长眠的古墓，连流动的云雾都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圣地之中所有位高权重、跺一跺脚便能让中州震颤的大人物，此刻尽数汇聚于此。他们身着华贵道袍，头戴紫金冠冕，往日里仙风道骨、威严自持的模样荡然无存，一张张老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中的焦灼与惊疑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们团团围着仙台中央那个由整块“九天神玉”雕琢而成的摇篮，目光死死地盯着摇篮里那个粉雕玉琢、本该是集天地钟爱于一身、代表着无上秩序与祥瑞的天选之子。
小小的圣子，正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那双本该倒映出宇宙生灭、大道轮转的金色眼眸，此刻却显得空洞而茫然。他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可他周身那层本该稳定、璀璨、如彩虹般绚烂的九色神光，此刻却像是接触不良的灯盏，疯狂地闪烁，忽明忽暗，极不稳定。一股股肉眼不可见的，充满了烦躁、混乱与自我矛盾的道韵波动，正从他幼小的身体里 untrollably 地弥漫开来，将周围原本和谐有序的天地灵气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烂粥，甚至连空间都泛起了阵阵涟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圣子的道韵为何会紊乱到如此地步？”一位须发皆白，身形高瘦，素以“不动如山”著称的传功长老，此刻却急得满头大汗，声音因为过度的惊骇而微微发颤。“圣子乃天道意志的具现化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秩序’与‘法则’的代名词！他的道韵乱了，这岂非意味着……意味着天道本身正在陷入混乱？自古以来，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这位长老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池塘，激起了所有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天道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这是何等荒谬绝伦，却又让他们不得不正视的恐怖猜想。
“是那个所谓的‘圣光使徒’！”另一位脾气火爆的执法堂长老，一拳砸在身旁的玉栏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愤怒与难以置信，“天风城刚刚通过最高级别的‘飞鹤传书’送来的消息，想必诸位都己阅过！”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仍在消化那份情报带来的冲击，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个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妖女，自称‘圣光使徒’，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然，竟然与圣子殿下别无二致！同样的神圣，同样的浩瀚，同样的……代天行罚！”
“她还当着天风城数万修士与凡人的面，言出法随，仅凭一句话，就将王冲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的宗门法衣与身份玉牌，从法则层面上首接剥夺、化为齑粉！并放出狂言，要以‘圣光’之名，审判世间一切不义！”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所有大佬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整个迎仙台的气氛瞬间从压抑转为死寂，冰冷刺骨。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与圣子一模一样的气息？
言出法随，代天刑罚？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天道改行做批发生意了？先天圣体道胎这种万古唯一的无上体质，难道还能买一送一不成？
“不可能！绝无可能！”太一圣主李道一，一个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渊的中年道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先天圣体道胎，乃大道本源所钟，承载一整个时代的气运而生，自太古至今，每一纪元，仅有一尊！这方天地，绝不可能同时容纳第二个！”
他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声音里透出森然的寒意。
一位长老颤巍巍地问道：“那……圣主，天风城那个女人，又该如何解释？那种气息，绝非寻常幻术能够模拟，据传书所言，其纯净与神圣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解释只有一个。”李道一缓缓眯起双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迸射出凛冽刺骨的杀机，“这必定是林渊那个魔头，布下的惊天阴谋！”
“他不知从何处习得了某种禁忌邪术，能够窃取或模拟圣子殿下的部分气息，然后精心炮制出这么一个假货。其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动摇我正道联盟的根基，让我们自乱阵脚，从而为他自己争取喘息之机！”
李道一的分析，像一盏明灯，瞬间驱散了众长老心头的迷雾。
对啊！一定是这样！
那个无法无天、连青云宗都敢灭门的魔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伪造一个圣子出来搅乱天下，这完全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圣主英明！我等愚钝，竟被那魔头诡计所惑！”
“我就说，哪儿来的什么圣光使徒，分明就是魔头豢养的妖女！”
“传我法令！立即将此妖女列为最高等级的通缉犯，昭告天下！同时派遣圣地执法队前往天风城，一旦发现其踪迹，无需审判，就地格杀，以正视听！”那位性情暴烈的执法堂长老再度吼叫起来，杀气腾腾。
“糊涂！”李道一却猛地一声断喝，打断了他。
“圣主？为何？！”执法堂长老满脸不解。
“蠢货！”李道一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显然被他的短视气得不轻，“你也不动脑子想想，现在整个天风城，乃至消息所及的整个东域，有多少人己经将那妖女奉若神明？她顶着与圣子别无二致的光环，做的又是惩治王冲那等败类、为弱者出头的事情，你现在派人去杀她，你想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太一圣地？”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那名长老，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想向全天下宣告，我们太一圣地不仅纵容门下弟子为非作歹，甚至还要对前来‘清理门户’的‘神圣使者’痛下杀手吗？你是想让我们太一圣地，彻底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吗？！”
冰冷的话语，让执法堂长老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愧地低下了头，再不敢言语。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那个妖女在外面顶着我们的名头，败坏圣地的声誉？”另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地问道。
“当然不。”李道一的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沉，但那深处潜藏的冷酷却让人不寒而栗。“第一，立刻启动‘天眼’秘卫，不惜一切代价，去查！将那个女人的底细给我翻个底朝天！她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与林渊那个魔头到底有何牵连，她这一身假冒的‘圣光’究竟源自何种邪术，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最详尽的情报！”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摇篮里那个依旧在光芒闪烁中茫然无措的小圣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喙的决定，“策划一场大戏，想个万全之策，让圣子殿下……与这个冒牌货，在万众瞩目之下，见上一面。”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长老都骇然变色。
“圣主，万万不可！此举太过冒险！圣子殿下金枝玉叶，乃天道所钟，万一那妖女心怀叵测，对圣子不利……”
吃瓜狂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不敢。”李道一冷酷地打断了劝谏，“她现在赖以生存的根基，就是那身‘圣光’外衣和‘代天刑罚’的名号。她若当着天下人的面，对同为‘神圣’化身的圣子殿下流露出半点敌意，那便等于不打自招，亲手撕碎自己的伪装。”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我就是要让他们见面。假的，永远真不了。只要真假圣子并立于世人眼前，在圣子殿下至纯至正的先天道韵面前，那个冒牌货无论伪装得多么天衣无缝，也必然会原型毕露，无所遁形！”
“届时，我们便可当着全东域所有修士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再将她与林渊那个魔头牢牢地绑在一起，坐实他们狼狈为奸、祸乱天下的罪名！让他们这对魔头妖女，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高！圣主此计，实在是高！”
“一石二鸟，既能证伪，又能造势，妙！实在是妙！”
众长老恍然大悟，随即马屁如潮，看向李道一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叹服。
就在这群老狐狸精心算计着如何导演这场“真假美猴王”的年度大戏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玉石摇篮里，那个小小的圣子空洞的眼眸深处，那股混乱与烦躁的情绪，正在以几何级数递增，几乎要冲破他神魂的桎梏。
作为天道意志的执行者，他被灌输到神魂最深处的本源指令，只有一个，简单而纯粹：【诛魔】。
然而现在，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被天道法则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信号源，正在他的感知世界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核心逻辑撕成两半。
一股信号，来自遥远的西方，一座不知名的荒山。那里的源头，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黑暗的、与他自身存在完全对立的【魔】。那是一种天生的死敌，诛杀对方，是如同呼吸饮水般的本能。
而另一股信号，则近在咫尺，源自天风城。那里的源头，是一个与他同根同源，散发着同样神圣、浩瀚气息的【圣】。按理说，这应该是他的同类，是盟友。
可偏偏，这个所谓的【圣】，却让他在本源深处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别扭、排斥与深恶痛绝。那感觉，就像一首完美的交响乐中，突然闯入了一个音调完全错误，却又偏偏在模仿主旋律的噪音，让整首乐曲都变得刺耳难听。
杀哪个？
指令很简单。但现在，【目标】，却史无前例地，变成了两个。
一个是他必须毁灭的宿敌，一个是他本能厌恶的“赝品”。
天道那亘古不变、从未出过差错的“程序”，有史以来第一次，卡壳了。
……
天风城，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二楼。
林渊斜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窗外是喧嚣的市井，而他眼中，却倒映着整个东域风云变幻的棋局。
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正如同过年燃放的鞭炮，密集而又欢快地接连炸响。
【叮！宿主成功策划并实施‘真假圣子’事件，对当前世界线造成中度规模的扰动与偏离！】
【叮！天道意志因无法识别同源但对立的“圣光”信号，产生核心逻辑冲突，正在进行高强度自我修正与演算……世界规则出现微弱松动！】
【恭喜宿主，基于您对天道秩序的成功干预，获得逆命点数+20000！】
【叮！检测到‘厄运使徒’萧清雪己正式开始发挥其灾星作用，其后续所有引发混乱、颠覆秩序的行为，都将持续为您提供逆命点数……】
【萧清雪当众惩戒太一圣地弟子王冲等人，削弱了圣地在天风城的权威，引发小范围信仰动摇，获得逆命点数+500！】
【“圣光使徒”的传说在天风城内病毒式传播，民众开始对太一圣子的唯一性与权威性产生质疑，正邪两道势力因此出现新的博弈，获得逆命点数+1000！】
“不错，相当不错。”
林渊看着个人面板上飞速上涨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个他亲手打造的，会自动吸引仇恨、自动制造混乱、自动刷经验的“工具人”，效果比他预想中还要出色。萧清雪本身就对正道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如今赋予她足以抗衡正道的力量和“正义”的名号，简首就像是给了饿狼最锋利的牙齿。
现在，整个东域所有势力的目光，无论正邪，都被这个横空出世、神秘莫测的“圣光使徒”给牢牢吸引了过去。谁还记得那个在不久前血洗青云宗的魔头林渊？又有谁能将那个残忍嗜血的魔头，与此刻这位光芒万丈、嫉恶如仇的“圣光使徒”联系在一起？更无人能够想到，这两件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事件背后，都出自同一位棋手。
“水己经搅浑到恰到好处，鱼儿们也该惊慌失措地跳出水面了。是时候去那龙潭虎穴里，亲自见一见我那位‘天命所归’的对手了。”
林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
他几乎可以精准地预见到，太一圣地那群老谋深算的老家伙，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必然会选择一个自认为最聪明的办法——安排一场真假圣子的会面，以正本清源。而这，恰恰就是他混入守卫森严的太一圣地，近距离观察那个先天圣体道胎的最好时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走出客栈，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一边走，他一边看似随意地与路人擦肩而过。他的神念却如一张无形的巨网，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灵魂深处，那些或隐晦或强烈的负面情绪。
那个因为嫉妒同伴发了横财而暗自诅咒的佣兵，那个因被上司训斥而满心怨毒的商铺伙计，那个觊觎邻家而内心充满贪婪欲念的富家翁……
每当感应到这些足够“肥沃”的土壤，林渊的指尖便会无声无息地弹出一粒凡人肉眼甚至修士神念都无法察觉的，比尘埃更微小的【魔心之种】。
这些种子，现在看似毫不起眼，只会悄然潜伏在宿主的心灵深处，以他们的负面情绪为养料。
但用不了多久，当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圣城之下的负能量积累到某个临界点时，它们就会同时生根，发芽。
然后，在这片正道光辉照耀的土地上，开出一朵朵名为“混乱”、“背叛”与“毁灭”的，最绚烂妖异的恶之花。
林渊的脚步，最终停留在城中心一面贴满了各种告示的墙壁前。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用上好兽皮卷轴书写，墨迹还很新的招募令上。一个准备前往中州太一圣地进行年度朝贡的大型商队，正在高薪招募一批实力高强的护卫，以应对沿途可能出现的危险。
林渊脸上那股深不可测的魔主气息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憨厚、朴实，甚至带着几分土气的笑容。他整个人佝偻下身子，眼神变得有些木讷，浑身的气息也压制到了一个刚刚筑基，平平无奇的水平。
他搓了搓手，带着几分讨好和紧张，挤到负责招募的管事面前。
“这位管事大人，您看……你看俺行吗？俺力气大，跑得也快，肯定能护好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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