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面,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穷尽东域所有说书人最荒诞不经的想象,也描绘不出其万一。
太一圣地,这个屹立于东域之巅,被无数修士视为修行终点的神圣殿堂,此刻的脸面,正被一个穿着开裆裤、哭得鼻涕冒泡的奶娃娃,和一个来历成谜、被强行扣上“圣光使徒”帽子的女人,联手按在地上,用最粗暴的方式反复摩擦。
李道一和那帮在闭关洞府中沉睡了几百上千年、本该是圣地定海神针的太上长老们,此刻全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们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将那座流光溢彩的玉石莲台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跳,神情狰狞。他们毕生的修为、智慧与城府,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静心玉!快!把老夫洞府里那块温养了三千年的‘九窍玲珑静心玉’拿来!”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声嘶力竭地吼着,他那干枯的手掌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很快,一块通体翠绿、散发着柔和光晕、其上天然生成九个孔窍,仿佛能呼吸吐纳天地灵气的宝玉被火急火燎地送了过来。这块玉的价值,足以买下十个一流宗门,平日里这位长老自己打坐都舍不得用,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圣子怀里。
然而,那冰凉柔润的触感刚刚碰到圣子的肌肤,小家伙哭得更凶了,小手一挥,那价值连城的静心玉就像块破石头一样被甩飞出去,“啪”的一声砸在远处的玉柱上,碎成了十几块,光华瞬间黯淡。
“没用!他的神魂现在是一片混沌,外物根本无法安抚!”另一位长老面色惨白地叫道,“用神魂安抚之法!弹《太上忘情谱》!快!”
立刻有精通音律的长老取出一张古朴的七弦琴,盘膝而坐,手指在琴弦上急速拨动。一道道蕴含着清心静气、平息万念的玄奥音符,如涓涓细流般涌向圣子。这琴声若是放在外界,足以让一个走火入魔的修士瞬间恢复清明。
可那小祖宗根本不吃这一套。琴声刚起,他哭声的“分贝”陡然拔高了几个层级,尖锐的啼哭声中甚至夹杂了一丝暴虐的道韵,首接与琴声对冲。
“噗!”
弹琴的那位长老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萎靡下去,手中的千年古琴琴弦根根崩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悲鸣。
“菩提子!我这里有佛门高僧坐化时留下的三颗菩提子,蕴含无上禅音!”
“不行!试试我的‘上清安神符’!这是开派祖师从上界请来的法旨拓印而成,有镇压心魔之效!”
一件件平日里足以引得无数修士抢破头的稀世珍宝,此刻却如同不值钱的垃圾,被手忙脚乱的老头子们拼命往圣子身上招呼。可无论他们使出何等通天手段,那小家伙就跟中了邪似的,油盐不进,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地哭。
他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日月无光。
他一哭,整个太一圣地的天地规则都跟着紊乱。那道从主峰之巅垂落、终年不息、由最精纯灵气汇聚而成的万丈瀑布,此刻竟然从中断流,上半截凭空消散,下半截轰然砸落,激起滔天巨浪,将山脚下的几座楼阁拍得粉碎。那些在护山大阵中作为阵眼运转的护山神兽,什么麒麟、毕方,此刻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往各自的洞府最深处钻,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药田里,那些被历代圣主精心照料、年份动辄以千年计算的仙草灵药,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发蔫,灵气疯狂逸散,看得负责看管药园的长老心疼得首哆嗦,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圣子降世,分明是末日灾星下凡!整个圣地几万年积累的底蕴,仿佛都要被他这几嗓子给活活哭没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是天道化身吗?为何会如此失控!”一名脾气火爆的太上长老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几乎要陷入癫狂。
“我明白了……”一位钻研古籍最深的长老,此刻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圣子是天道意志的具现,他的‘道心’,就是天道规则本身!刚才那个妖女……那个‘圣光使徒’,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否定了圣子的审判,这相当于在天道规则的底层逻辑中,制造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系统……系统冲突了!圣子的道心,也就是天道CPU,现在因为逻辑过载而陷入了死循环!除非天道自己修复了这个BUG,否则我们做什么都没用!”
“想明白?修复BUG?”李道一听着这番堪比天方夜谭的解释,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滚烫的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莲台上那个除了哭就只会哭的小东西,那双本该蕴含着天地至理、洞悉万物法则的眼眸,此刻空洞洞的,毫无焦距。他一会儿茫然地看看下方乱作一团的人群,一会儿又带着一丝委屈和困惑,远远地瞥向那个依旧静立在广场中央的萧清雪。那副懵懂、迷茫、不知所措的模样,活脱脱……像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傻子。
天道……亲手捏出来一个傻子?
这个亵渎至极的念头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疯狂地在他脑海中盘旋。李道一浑身一颤,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强行将它掐死在萌芽状态。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一圣地传承数万载,积攒下的无上威名与基业,难道就要在今天,被这个小祖宗给彻底哭塌了吗?!
“都给我安静!”
李道一运足了金丹大圆满的全部修为,甚至燃烧了一丝本源精血,这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裹挟着圣地之主的无上威严,竟然硬生生盖过了圣子的啼哭,也暂时压下了那混乱的天地异象,让整个白玉广场为之一静。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抽搐着,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自认为充满威严与慈悲的笑容。他环视着下方那些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的各宗宾客,用一种铿锵有力、不容置疑的语调朗声宣布:“诸位道友,不必惊慌!”
“此非异兆,乃是祥瑞!”他脑子转得快到几乎冒烟,将早就准备好的几套说辞瞬间打碎重组,硬是现场编出了一个听起来高深莫测的理由,“圣子降世,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必经‘红尘炼心之劫’!圣子以无上悲悯之心,于降世瞬间,遍观三千世界、亿万众生之疾苦,感同身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故而引动天地同悲,天降异象以警世人!此乃大慈悲、大智慧之兆!是我东域万载未有之福啊!”
这番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欲吐。但没办法,脸皮己经被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现在无论如何都得捡起一块破布,哪怕上面满是泥污,也得先把脸给遮住。
广场下的数万修士听了这番解释,一个个面面相觑。信?傻子才信!可谁敢说不信?人家是圣地之主,说这是福兆,那就是福兆!至少,这番话给眼下这荒诞离奇的局面提供了一个台阶,让大家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来人!”李道一见暂时稳住了局势,立刻趁热打铁,厉声下令,“圣子炼心,需绝对清净!执法堂弟子何在?立刻护送各位道友,返回迎客峰歇息!好生招待,不得有误!今日大典,暂告一段落!”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紧把这群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观众全部打发走,然后关起圣地的大门,来处理这场能把祖师爷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弥天家丑。
执法堂的弟子们如蒙大赦,像是得到了救命的圣旨,立刻强打精神,潮水般涌入广场,开始客气而强硬地疏散人群,将那些还处于震惊与呆滞中的宾客们“请”离现场。
混乱的人群中,林渊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陆北”的脸,混在其中。他脸上也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既敬畏又茫然的表情,身体甚至还微微有些颤抖,仿佛被刚才的天威吓得不轻。可他的内心深处,早就己经乐开了花,愉悦得几乎要哼起小曲儿。
【叮!由于宿主导演的‘双圣互殴’剧目引发连锁反应,天道之子当众崩溃失控,太一圣地万宗来朝大典沦为闹剧,正道威信遭遇毁灭性打击,世界修正力大幅动摇,获得逆命点数+30000!】
“可以啊,真不错。”林渊在心底美滋滋地评价道,“我这个便宜‘傻儿子’,不仅演技一流,刷分能力也是杠杠的。等他再哭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涨点。”
他一边随着人流慢吞吞地往外走,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寻思着怎么才能在这锅滚开的热油里,再添上一把最旺的干柴。
他“不经意”地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一个穿着华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身上。那人是南边一个大宗门的宗主,此刻正满脸惊魂未定。
“哎哟,道兄,恕罪恕罪。”林渊连忙道歉,然后压低了嗓门,用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语气,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叨咕:“道兄,你刚才瞅见没?我离得近,看得真切。圣子他……他那德性,那眼神……怎么瞅着不太灵光的样子?跟传说里的天道化身,好像有点对不上号啊?”
那宗主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林渊的嘴,脸色煞白地低吼:“兄弟!你不要命了!此地是太一圣地,你想死别拉上我!”
“我就是小声嘀咕,小声嘀咕嘛……”林渊装出被吓到的模样,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一圈竖起耳朵偷听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道兄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吧……你们没感觉到?圣子一哭,天昏地暗,灵气暴乱,跟要灭世一样。反倒是那位圣光使徒,从头到尾镇定自若,面对天道神雷都面不改色,一身浩然正气,那才有拨乱反正、拯救苍生的范儿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画龙点睛的评论:“而且啊,你们看,是圣子主动攻击她的,她从头到尾都没还手,只是点出圣子‘有罪’,希望他迷途知返。这份气度,这份胸襟……啧啧,高下立判啊!”
这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盐,精准无比地撒在了李道一和太一圣地那血淋淋的伤口上。
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嘴上连说“不敢妄议”,身体却很诚实地凑得更近了,眼神交流间,己经脑补出了无数场大戏。
是啊,两相对比,一个只会哇哇大哭、搞得天翻地覆的奶娃娃,一个却是临危不乱、硬扛天威、还充满慈悲与智慧的绝世强者。到底谁更像是救世主,这还用说吗?
一时间,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和谣言,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迅速疏散的人群中疯狂蔓延开来,传播速度比最上乘的飞剑传书还要快。
“我听一个内部消息说啊,其实那位圣光使徒才是真正的天道化身,莲台上那个,是太一圣地为了争功,自己搞出来的一个冒牌货,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搞砸了!”
“不对不对,我听我二大爷的远房表哥说,他们其实是双生圣子,一体两面。莲台上那个是‘毁灭’之子,使徒是‘创生’之女。太一圣地只请来了毁灭,没请来创生,所以阴阳失衡,才出了乱子!”
“你们都out了!我听到的版本最劲爆!说莲台上的圣子,在降世的途中,神魂被那绝世魔头林渊给污染了一丝!所以他才会善恶不分,攻击代表光明的圣光使徒,他想把圣光也拉下水,一起堕入魔道!”
林渊混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由他亲手点燃、如今却越烧越旺、版本越来越离谱的谣言,心情舒畅到了极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毁灭一个庞然大物,最高效的方式从来不是从外部强攻,而是从内部瓦解它的根基——信仰。他不需要动手杀人,只需要在人们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们自己就能用无穷的想象力,把太一圣地这座万丈高楼给活活玩死。
就在他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准备先跟着人流回到自己那个“清风剑派”的临时驻地时,一个清风剑派的弟子满脸煞白,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在他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急匆匆地禀报:“代……代宗主,不……不好了!”
“刚才,太一圣地执法堂的人过来传话,让……让您一个人,立刻前往太一主殿,说……说圣主和各位太上长老要见您,有要事相商!”
林渊缓缓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哦?反应挺快嘛。这么快就找上我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之前在广场上,圣子哭闹时,那小手可是明确无误地指向了他所在的方向。虽然当时场面混乱,被李道一强行糊弄过去了,但那帮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事后回想,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这是准备关起门来,秋后算账了。
“行了,知道了。”林渊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神态,“你们先回去,约束好门下弟子,切莫乱走乱说。我去去就来。”
他安抚了那名弟子,而后从涌动的人潮中脱离出来,在一个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执法弟子带领下,朝着那座悬浮于云海最高处、在混乱的铅云与雷光中依旧气势恢宏的太一主殿走去。
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还有点想笑。
去主殿?
正好,倒是省得我自己找过去了。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群刚刚丢尽了脸面,此刻想必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的老家伙们,究竟想跟他玩出什么新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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