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还在往上冲，地脉的震动却猛地一歪，像是烧到一半的火药突然岔了道。我抱着苏红袖，脚底那把七剑化成的钥匙还插在祭坛里，可星图开始乱转，北斗倒悬得更凶了，紫微星直接翻了个跟头，差点砸我脸上。
“你不是说转完就完事了吗？”我冲着头顶虚空喊了一句，没人应。
苏红袖在我怀里抖了一下，九条尾巴无意识地抽动，有一根蹭到了我脖子，冰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绸子。她快不行了，连呼吸都快成了摆设，只剩心口一点微光，跟风里残烛似的，忽明忽暗。
我低头看她，正想说两句轻松的，比如“等出去请你吃甜糕”，结果她突然睁眼，瞳孔是空的，映不出人影，只有一片幽蓝的因果纹路在流转。
下一瞬，她的尾巴全张开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像织布一样，一根根缠上四周断裂的地脉光流。每根尾尖都开出一朵花，花瓣落地即燃，不生火，只泛出一层薄光，把暴走的能量一点点压回去。
我愣住：“你还真当自己是红绳？”
她没答，但尾巴尖轻轻勾了勾我的手腕，像是在说：别废话，扶稳我。
我咬破指尖，在她眉心画下归墟符印。血刚落，她整个人猛地一震，九尾齐展，星图终于不再乱跳，反倒缓缓归位，一圈圈符环逆向旋转，发出老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行吧。”我把她往背上一托，“你缠你的，我走我的。”
话音未落，脚下砖石裂开，一道黑水涌出，水面平得像镜，却不映人脸，只浮着无数模糊影子，有哭的，有笑的，有跪着的，也有举剑的。
忘川。
我从袖子里摸出算盘，掰下七颗算珠，往地上一撒。算珠落地不滚，反而自动排成船形，接着“咔咔”几声，串珠的线自行绷直，撑起一架小舟，船头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斋”字。
“还挺有职业素养。”我嘟囔一句，背着苏红袖上了船。
刚坐稳，船身一沉，水面立刻晃动。我胸口那块胎记突然发烫，七剑在体内齐齐震动，像是要破皮而出。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水里。
我抬手按住心口，从怀里摸出半块焦桃酥，放在船头：“老规矩，我在吃，没忘味。”
桃酥刚放稳，水面忽然泛起涟漪。一个身影从水中浮出来，青衫，戴半片琉璃镜，手里还拎着一把戒尺。
司徒明。
他站在船头，透明得像晨雾，右眼镜片后的星河纹路一闪一闪，像是快没油的灯笼。
“别看倒影。”他说，“看船底。”
我低头。
七把水晶剑不知何时已从船底刺出，剑尖轻点水面，不沉不融，反而激起一圈圈波纹，把整片忘川的影像搅得支离破碎。
“你还挺会安排。”我抬头想笑一下，结果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船板上。
血迹刚落，水面突然静了。
倒影变了。
不再是乱七八糟的亡魂执念，而是一幅清晰的画面——
天穹尽头，七剑在手，我站在崩塌的三十三重天边缘。面前跪着持国天王，身后是老道士，他们都在喊什么，可我没听，只是把七柄剑，一柄接一柄，刺进了自己心口。
最后一剑扎进去时，我听见自己说：“人间即道，我代天行。”
船底七剑同时悲鸣，声音穿透耳膜，直钻脑髓。我七窍渗血，手指抽搐，几乎握不住剑柄。
“那是……我干的？”我哑着嗓子问。
司徒明没回头，只抬起戒尺，轻轻点了点船板：“记得擦剑，这次别让锈迹遮了剑芒。”
我笑了，带血的牙咬住下唇：“你守了我二十七年账，其实是在等我醒来吧？”
他没答。
镜片后的星河渐渐暗去，身影也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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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才是续命的方子。”他留下这句话，抬手一挥，戒尺插入船板，化作一道金线，顺着水流延伸出去，指向忘川深处。
船身一震，缓缓前行。
我靠在船尾，背上的苏红袖已经没了动静，九尾依旧缠着地脉，可肉身越来越淡，只剩一缕香气飘在空中，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我伸手摸了摸她脸颊，凉得像冬夜的瓦。
“你说你是红绳，那我也不能让你断在这儿。”我低声说，“等我回来，给你补顿饭，管饱。”
船行渐深，两岸开始浮现光影——青州城的小孩踮脚挂灯笼，司徒明在灯下拨算盘，赵无锋坐在软榻上啃桃酥，还有我自己，蜷在柜台后打盹，茶渍滴到账本上。
全是日常。
全是琐碎。
全是……活着的证据。
我伸手想去碰水面，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低头一看，船底七剑竟开始发烫，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锈迹，像是多年未擦，又像是被人故意涂抹。
“锈了？”我皱眉。
这时，司徒明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不是从船头，而是从我心底：
“你每次想躺平，却又爬起来擦剑——那才是提剑的理由。”
话音落，七剑齐震，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刃。
我握住其中一把，割开手掌，血滴在船面，画了个“人”字。
血痕未干，船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我抬头。
半片琉璃镜从司徒明消失的地方缓缓落下，镜面映出一只眼睛，藏着星河纹路，正静静看着我。
然后，它碎了。
碎片落入忘川，化作点点星光，顺着水流漂向远方。
船继续前行，两岸光影渐暗，唯余前方一片幽蓝，不知通向何处。
我低头看苏红袖，她睫毛颤了一下，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凑近听。
“你欠我一顿饭。”
我刚想回嘴说“等出去就请”，船底突然一震。
七剑齐鸣，剑尖同时指向水面。
还是那个画面：我立于天穹，七剑穿心，身后天地崩塌，面前众生低首。
可这一次，倒影里的我，缓缓转过了头。
直直看向船上的我。
他嘴角动了动，说了三个字。
我没听清。
但他抬起手，指向我怀中那半块焦桃酥。
紧接着，整片忘川剧烈晃动，船身倾斜，我本能地伸手去抓剑柄。
船底算珠“啪”地崩开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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