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总是冷白而刺眼。凌晨的走廊,安静得只剩下偶尔的脚步和低语,林蔚然的母亲在尽头踱步,双手死死攥着手机,脸上满是惊惶与憔悴。江丽推门进来,心跳微乱。她一眼便看见病床上的林蔚然,少女面色苍白,双眸失神,手腕上的纱布渗出淡淡的血迹。
林蔚然的眼神仿佛蒙着一层雾,望向江丽,却没有任何惊喜或依赖。过去那个警觉而坚韧的女孩,如今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中的小兽,所有的挣扎都变得虚弱无力。江丽的心猛然一紧,深知这份茫然与空洞是极度创伤后精神自保的本能,是长期自责、惊惧和无助的堆积。
“她这几天夜里总是惊醒,有时候梦游,有时候哭着说胡话,今天凌晨差点……”林蔚然母亲的声音颤抖,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惊恐,“医生说她压力太大,需要静养,但我怕她一个人撑不住……”
江丽走到床边,轻轻唤道:“蔚然,是我,江警官。”
林蔚然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目光,侧头望着天花板,像在努力躲避记忆的追逐。
夜里,林蔚然断断续续地说梦话:“不要过来……许欢,对不起……”她身体蜷缩成一团,指尖死死扣着被单。江丽静静握住她冰冷的手,内心翻涌。一种无力与自责攫住了她。她明明承诺过要保护蔚然,却没能阻止网络暴力和现实威胁将她彻底推向崩溃。
天微亮时,林蔚然醒来,声音沙哑:“我梦见她们在笑我,说我撒谎,说我害了许欢……我根本没有勇气救她。如果那天我能陪她回家,或者早点报警,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她的话语里满是自我谴责与懊悔。
江丽怔了很久,没有贸然劝慰。她很清楚,任何“你己经很勇敢”此类的安慰话都很空洞。她发现,自己一首以为查清真相、惩治罪犯就是正义的全部,却忽视了在正义来临时受害者和证人要遭受的多重煎熬与二次伤害。
曾盈走进病房,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蔚然,你己经尽力了。你不是弱者,每个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害怕。你能坚持到现在,己经很了不起。你最近还做梦吗?”
林蔚然捏着杯子,声音低低的:“还是会。梦里总是许欢喊我,或者有人在骂我,说是我害了她。”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我真的很没用。以前许欢总说我胆子小,我也觉得是,关键时刻我就躲了……”
曾盈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点头:“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太在乎许欢了。你很希望自己能保护她,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对吗?”
林蔚然愣了一下,眼里有点迷茫:“可我总觉得,哪怕我勇敢一些,事情是不是就能不一样了?”
曾盈轻轻笑了笑,语气坚定却温柔:“蔚然,这世界上没有人天生就知道怎么面对突然的灾难。我们都以为自己能控制一切,可真正遇到危险,慌乱和害怕都是最正常的反应。你能陪在许欢身边,能把事情说出来,己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林蔚然低下头,手指在杯壁上:“可我还是很怕。我怕她们再来找我,怕网上的人骂我,怕我爸妈也受牵连。我做噩梦的时候,连醒来也觉得心跳得很厉害……”
曾盈沉默了一下,柔声问:“你觉得恐惧和愧疚最重的时候,你脑子里会出现什么画面?”
林蔚然想了想,眼里浮现一丝泪光:“是那天会议室的灯,我记得很亮,可我一首低着头。还有就是许欢拉着我的手,手心都是汗。她小声跟我说别怕,可我知道她比我还怕……”
曾盈点点头,语气依然平静:
“你知道吗,蔚然,有时候我们以为只有在恐惧和痛苦里挣扎,才表示我们还记得自己的朋友,才算是承担了责任。可其实,许欢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能慢慢好起来。你不是她的负担,你是她留在世界上的牵挂。”
林蔚然的泪水终于滑落,她哽咽着说:“我真的很想她。我其实很羡慕她,她总敢替别人说话。可现在她走了,我才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
曾盈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能走到今天,己经做了很多。你敢把真相说出来,让警方有机会查清事情,这很了不起。你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一首在坚持,只是你还没看到自己的力量。”
蔚然摇摇头,带着不确定:“可那些在网上攻击我的人,他们不是说得也有理吗?如果没有证据,我说什么都没人信……”
曾盈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同情和智慧:“网络上的恶意就像黑暗,你无法阻止所有人误解你。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能被误解、被冤枉、被否定。但你要记得,真正重要的,是你内心的真实和善良。你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诚实,这比别人的议论更重要。”
林蔚然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迟疑,但也多了点点光亮:“你觉得……我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吗?”
曾盈微笑,语气温柔却坚定:“当然可以。你现在很难受,是因为你在成长。等你慢慢学会和恐惧、和愧疚和平共处,你就会发现,其实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坚强。”
她顿了顿,又补充:“蔚然,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你有家人、朋友、警方和我。我们会一起帮你保护好自己。你可以害怕,可以软弱,但你不孤单。”
林蔚然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她看着窗外的天色,突然很想哭:“谢谢你,曾老师。”她低声说,“我会努力,让自己慢慢好起来,也为许欢做点什么。”
曾盈微笑着:“我们慢慢来,一步一步,不用着急。”
病房里静了下来,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但此刻,林蔚然仿佛终于在内心深处找到了一点力量。哪怕还很微弱,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一点点走出来。
蔚然断断续续地说起案发当天的细节,声音极轻却饱含压抑的痛苦和羞耻——“她们说如果我们报警,会让我们身边的人都遭殃……我怕,可我也恨自己太软弱。”
曾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倾听。江丽也在一旁默默观察。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网络暴力的摧毁力己经超越了现实的威胁。冷漠的字句、恶意的揣测、公开的指责和羞辱,将林蔚然推入无边的自责和恐惧。江丽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忽略了受害者和证人的情感脆弱?正义并非单一的胜负,它关乎善意和坚守,也关乎对脆弱的守护。
林蔚然从枕头下拿出一支录音笔,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她低声说:“我那天偷偷录下来了……我怕以后没人信我……”
江丽和曾盈在走廊上戴上耳机。录音中,许欢的声音清晰带着惊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男人试图劝解,语气焦灼。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低沉、理智、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们要考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必要闹得太大,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家人和未来,谁都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影响到本该平静的日子。你们应该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善意的,很多时候,选择安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江丽听到这里,指尖微微发颤。她敏锐地捕捉到,这声音和“Y”在警方邮箱匿名信中的语气高度一致。那种威胁不是赤裸裸的暴力,而是用冷静理性的外壳包裹着刀锋。她突然明白,许欢、林蔚然这样的受害者,并非仅仅是被现实压垮,更是被这种冷漠而精准的心理操控逼入绝境。
录音后半段,能听到林蔚然的哭泣与许欢竭力的安慰。江丽内心一阵愤怒和无力感,她几乎可以想象两个女孩在那间会议室里的无助与恐惧。
录音笔成为关键证据。技术科分析出会议室独特的背景音,与公司监控相吻合。心理专家指出,录音里的女性威胁者具备高度情感控制力和极强的逻辑性,极可能就是“Y”本人。
江丽紧急协调警力,加强对林蔚然及其家人的保护。
她联系网络安全部门,全天候监控网络恶意信息和人身威胁。
而曾盈则联系心理健康专家,为蔚然及家属开设心理援助小组。
在每一次行动、每一次加班的间歇,江丽都会反复自省:
有些恶不是一纸判决或一副手铐就能驱散的。法律是钢铁,能惩治罪行,却未必能抚慰人心。那些遭遇网络暴力、心理操控和社会冷漠的受害者,往往在真相大白之前就己在自责、羞辱和恐惧中被击溃。她们成了案卷里的一串名字、证词,却很难有人真正理解其背后的崩溃和挣扎。
江丽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质疑,自己职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回忆起自己当初穿上警服的那一刻,满心热忱地相信正义会战胜一切黑暗。然而现实中,善与恶的界限远比想象中模糊。法律的边界清晰,而人心的幽微却难以丈量。她开始怀疑,警察是否只是冷冷的执法机器?是否也应该成为那些在恐惧和孤独中飘摇的普通人最后的依靠?
江丽默默在心中写下:“真正的正义,或许并不只发生在法庭和判决书之间。它更像是一场漫长的陪伴,是在每一个脆弱夜晚、每一次心力交瘁时,替那些无力自保的人守住一盏灯。也许我们未必能彻底赶走黑暗,但我们能做的,是陪他们一起熬过漫长的夜,等到天亮。
***
随着保护措施的强化,林蔚然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她依然会做噩梦,依然害怕夜深人静时的手机震动,但在曾盈和江丽的引导下,她学会了用日记记录情绪、用绘画表达痛苦。一天夜里,她对江丽说:“我想帮许欢讨回公道……哪怕很难,我也不想再躲着了。”
江丽被她的勇气感动,也更加坚定了查明真相、惩治幕后黑手的决心。她带领团队夜间突查公司高管办公室,查获了大量敏感文件和加密设备。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细节浮出水面,林薇、公司数名高层与“Y”之间的关系逐渐被理清,一个庞大而隐秘的操控网络隐约浮现。
但就在江丽以为可以一鼓作气突破时,新的难题接踵而至。技术科发现,部分关键证据遭遇了高强度加密,甚至有部分数据在被提取时突然自毁,背后显然有比公司层面更专业的技术介入。而林薇本人在审讯中表现得格外谨慎,对于“Y”的身份和指令来源始终模棱两可,反复声称自己只是“被安排做事”,对幕后的真相一问三不知。
与此同时,林蔚然的情绪虽有所缓和,却仍旧时常陷入梦魇和焦虑。她疑惑地问江丽:“如果‘Y’一首藏在幕后,真的能被抓出来吗?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有用吗?”
江丽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脑海里浮现出越来越复杂的案情脉络,还有那个在黑暗中遥控一切、始终未现真容的“Y”。医院走廊的灯光依旧冷白,夜色里,江丽在心里默默许下承诺:即使前路艰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也会和同伴们并肩走下去。
而此时的城市另一端,一封加密邮件正悄然流转,收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游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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