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束后,所有人都以为赵子昂会如往常那样,带着一点疲惫和倦容,很快恢复常态。他是队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总是第一个冲到案发现场,也是最能熬夜、最少抱怨的人。每当同事们在茶水间议论案情时,他总能理性地分析线索,冷静地推断嫌疑人的心理动机。甚至连江丽都曾对曾盈说:“赵子昂好像天生不需要被安慰,他总能扛过去。”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次卧底行动结束后,赵子昂的内心却悄然崩塌了。他表面上依旧在加班、整理卷宗、协助技术员筛查数据,但每当夜深人静,案卷合上的那一瞬,他会被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虚和无力感吞噬。
回想起近段时间在行动中与嫌疑人的心理对决,他其实一首强撑着。那些现场的恶臭、被害者的哭喊、嫌疑人冷漠的眼神,夜夜在梦中重现。每个细节都像倒刺,在心里一遍遍扎下去。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霉味。警方围捕的目标是一桩连环侵害案的主犯。在顾问会议上,赵子昂详细分析了嫌疑人的心理:高智商、极度自恋、习惯操控他人情绪,有很强的反社会人格倾向。正是他的推断,帮助警方锁定了嫌犯藏身的废弃工厂。
抓捕过程并不顺利。工厂里一片狼藉,墙角堆着垃圾,空气里夹杂着酸臭和血腥味。警员们冲进厂房时,嫌疑人正坐在一堆杂物中间,双手抱头,面无表情。赵子昂作为顾问,被允许在现场观察,随时参与对话与判断。
当嫌疑人被按倒在地、戴上手铐时,他突然抬起头,望向赵子昂。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惧怕,只有嘲弄和轻蔑。
嫌疑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嘶哑:“你们这些警察,比我们还冷血。你们不是来救人的,你们只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你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死多少、活多少,只在乎案子结不结案。”
赵子昂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雨水打湿了鞋面。他本来想反驳:“我们当然在乎受害者,我们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救人。”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
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受害者家属的哭喊,撕心裂肺,喊着“快救救我的孩子”;
——队友们疲惫、麻木的神情,连夜加班只为一份结案报告;
——媒体记者在警戒线外焦急等待,只为了抢第一手新闻;
——自己的分析推理、情绪推演,变成一份份冷冰冰的报告书。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嫌疑人之间的界限,竟然开始模糊。他们都在试图用理性、用技巧控制局面,而真正的痛苦——受害者的、家属的,乃至于他自己的——却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去抚慰。
赵子昂脑中飞快闪过过往的案例。
有一次,他帮助警方侦破一起虐童案。嫌疑人被抓后哭诉童年悲惨经历,舆论一边倒地骂“畜生”,而警局内部却在庆祝破案。那天晚上,他独自回家,半夜起身呕吐,满脑子都是受害孩子的眼神和嫌疑人哭着说“我小时候也没人救我”的声音。
还有一起未成年人团伙伤人案,案卷里写满了“动机不明”“家庭冷暴力”,可等案件结案,受害者家属、加害者家属、警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却没人再追问这些孩子未来会怎样。
他突然明白,嫌疑人那句“你们只在乎案子结不结案”,其实是真实存在的社会逻辑。所有人都被制度和流程推着往前走,连他自己也越来越像一台“冷静的分析机器”。他本来以为理性和专业能保护自己,结果却发现连自己都快被麻木吞噬。
站在雨夜的厂房里,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无力。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是为了谁?真的能帮到谁?
还是只是用“破案率”“分析结论”来麻醉所有人的良知和情感?
他想起自己最初选择这份工作的理由——“我想让更多的人被理解、被救赎。”可走到今天,那些被救的人、需要被救的人,真的得到了救赎吗?而他自己,又是谁来拯救?
嫌疑人被带走时,没有挣扎,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冷笑。
赵子昂呆立在原地,雨水顺着鬓角滑落。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所有声音都突然消失了。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赵顾问,回警局吧。”
他点点头,却发现自己的步伐异常沉重。那一晚,他彻夜未眠,脑海里不断回响嫌疑人的那句话——
“你们这些警察,比我们还冷血。”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冷静理智”,其实己经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壳。在这个壳下,他不敢再相信希望,也不敢再相信自己能真正帮到谁。
他第一次想,如果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还能救谁?
可他们没有人真正理解他。没有人知道,他每次看到警徽、警服,心里都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厌倦和恐惧——那种象征着责任与正义的标志,如今却成了他无法承受的重负。
夜里,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受害者的哭喊、同事的疲惫、许欢的绝望和Y的冷笑。他开始暴躁,甚至会无缘无故摔东西、咒骂,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余音再次回响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余音再次回响最新章节随便看!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呼吸急促,手脚发冷。他试图用加班麻痹自己,拼命整理案卷、辅导新人、参与每一场复盘会。可只要夜深人静,所有压抑的情绪和失败感就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他也试过用酒精催眠自己,甚至靠止痛药勉强入睡。但那些短暂的麻木过后,是更深的空虚和自责。他仿佛看到自己像个幽灵一样游走在警局和家之间,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无力。
清晨,他走到卫生间,无意中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呆滞,脸色苍白,胡茬杂乱,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了,或许一切都会轻松许多。”他忽然觉得,世界不再需要他,而他也不再需要这个世界。
那天,他机械地走到药箱前,倒出一把药片,仰头吞下。吞咽的一瞬,他脑子里还在回响着许欢的哭声和Y的笑声。他想,如果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那还谈什么救赎别人?
命运却没有放过他。母亲因为联系不上他,预感到异常,慌张地赶来,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己经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己在医院病床上,针管扎在手背,输液滴答作响。
他拒绝见任何人,把自己彻底封闭在病房里。窗外的世界喧嚣不止,可他心中只剩下一片死寂。许欢的结局、Y的逍遥、同事的误解、母亲的泪水,都化作一根根锋利的针,不断扎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所有的伤痛都无处安放。那些未能救赎的遗憾、无力改变的结局、无法自救的绝望,才是将他推向深渊的真正力量。
那一刻,他只想逃离这个世界,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也好。
****
清晨的医院,走廊里回响着护士轻柔的脚步声和轮床滚动的摩擦声。病房内,赵子昂蜷缩在洁白的床单下,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他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窗外的阳光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却只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微光。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是曾盈。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病床旁拉了把椅子,平静地注视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本心理咨询记录本。
“你最近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催促,也没有同情。
赵子昂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觉得……自己像个空壳子。没有力气,也没有什么想法。所有人都以为我能扛过去,可我真的扛不住了。”
曾盈点点头,把记录本翻到空白页,递到他面前。“你愿意把这些感受写下来吗?不用整理,不用逻辑,只要你自己的话就好。”
赵子昂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疲惫和自嘲:“我己经不想证明自己了。也不想再去分析、去推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案子结束,嫌疑人被带走,可我好像更像是被留在了原地——我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你觉得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不同吗?”曾盈追问。
“以前我相信,只要足够理性、足够专业,总能帮到别人。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台机器。看到受害人、看到家属、看到同事甚至自己的情绪,我都在想‘我要怎么应对’,而不是‘我到底在感觉什么’。我怕自己太‘人性化’,会做错判断,所以把情感都藏起来。但到最后,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赵子昂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曾盈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层层剥开伪装的壳。
“你知道吗?有一种心理现象叫‘情感麻木’。”她轻声说,“很多高压、高风险职业的人——像你这样的刑侦顾问、心理分析师,会在长期处理极端事件和人性黑暗时,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感隔离保护起来。你不是冷血,而是太累了。你不是没有共情能力,而是你怕被情感拖垮,只能让自己变成‘机器’。”
赵子昂苦笑,眼底浮现一丝挣扎:“可如果我不理性,不冷静,案子就会出错。所有人都依靠我做判断。我不敢让自己出错,不敢有情绪。”
“但你不是神。”曾盈温柔地看着他,“你也是人。你需要和别人一样,有情感,有崩溃,有恐惧,有失落。这些不是你的软肋,而是你的生命力。你只是在追逐正义的路上,把这些都藏起来了。可你也有权利脆弱,也有权利寻求帮助。”
赵子昂闭了闭眼,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病床的被单。
“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理解我。案子里的苦、失败、那些夜里的噩梦,谁都没法替我承担。我也不敢让别人知道我这样——怕他们失望,怕他们觉得我不够坚强。”
“你知道吗?外界的误解和恶意不是你的错。哪怕你再坚强,也会有崩溃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你要允许自己有崩溃的权利。你不用永远是那个‘什么都能扛’的人。你可以选择,把自己的脆弱和痛苦说出来,哪怕只是对自己。”曾盈轻声道。
病房一时间陷入安静,窗外的阳光浮动在地板上。赵子昂缓缓抬起头:“如果我真的崩溃了,会不会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问。
“不会。”曾盈语气坚定,“每一个被世界误解、被现实拖垮的人,只要愿意承认自己的痛苦,就还有机会走出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也值得被理解、被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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