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对岸的石板路,那股萦绕不散的河腥味似乎淡去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古老木材和时光尘埃的沉闷气息。雾气依旧缭绕,却不再像桥那头那般浓得令人窒息,至少能隐约看清前方十几米内建筑的轮廓——飞檐翘角,斑驳的木墙,沉默的窗棂,整个古镇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雾中匍匐喘息。
白黎臣稍稍放缓了脚步,侧头看向身旁的夏晚烟。她的白衣在灰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单薄。刚才一番激战,虽未受伤,但急促的奔跑和瞬间的爆发显然消耗了不少体力,她的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些许,胸口有着不易察觉的起伏。几缕墨黑色的发丝被雾气打湿,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竟让她平时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多了一丝脆弱的真实。
“还好吗?”他低声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他手臂上被那女玩家匕首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更在意同伴的状态。
夏晚烟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她沉默了一瞬,才淡淡回应:“无妨。”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因奔跑而带起的细微喘息,却暴露了她并非真的毫发无伤或毫无感觉。她只是习惯了将一切不适都压在心里,用沉默筑起高墙。
白黎臣没有戳破,只是心中那份因为并肩作战而滋生出的、模糊的责任感,又加重了一分。他移开目光,继续观察前方,同时将那份细微的关切藏在了演员完美的面具之下。
前行不久,一座相比周围民居显得格外宏伟、但也更为破败的建筑出现在雾霭中。那是一座祠堂,飞檐上的瓦片残缺不全,朱红色的木门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木质,其中一扇门虚掩着,仿佛一张沉默邀请又或是危险陷阱的嘴。但奇怪的是,祠堂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无处不在的灰白色雾气到了祠堂门口,便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无法侵入半分,使得祠堂内部看起来异常的……干净和宁静。
这种反常的宁静,在危机西伏的古镇中,反而显得格外刺眼。
“这里……有点不对劲。”白黎臣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因果线在这里变得有些紊乱,既指向安全,又缠绕着深层的危险,是一种矛盾的预警。
“嗯。”夏晚烟也表示同意,她虽然“看”不到能量的流动,但时间异能赋予她的首觉,让她感知到这座祠堂内部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充满了某种停滞和沉淀的压抑感。“但或许有线索。需要进去看看。”
“小心为上。”白黎臣点头,率先走到虚掩的门前,没有立刻推开,而是仔细检查门轴和地面的痕迹。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后,他才用眼神示意夏晚烟,然后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悠长而干涩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仿佛惊醒了沉睡百年的梦魇。
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和阴森。高大的厅堂里,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牌位,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闯入者。香案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烛台倾倒,一片死寂。然而,与这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是,祠堂中央那片青石板地面,却异常的光洁,仿佛经常有人细心打扫,一尘不染。
这种诡异的结觉,让白黎臣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示意夏晚烟留在门口策应,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踏入祠堂,目光如炬般扫过每一个角落,【因果序列】全力运转,分析着任何可能存在的机关或能量节点。
夏晚烟则倚在门边,闭上眼,将手掌轻轻按在冰凉的门板上。指尖传来的触感,瞬间将她带入时间的洪流。她“看”到曾经这里香火鼎盛,镇民聚集,虔诚跪拜;她“看”到主持祭祀的老者庄严的神情;但她也“看”到后来,争吵、愤怒、恐惧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最终,祭祀被强行终止,牌位蒙尘,祠堂荒废……而那片异常洁净的地面,残留着一种……非人的、规律的“打扫”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长年累月地在这里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祭祀……中断……冲突……”她断断续续地低语,将这些信息碎片共享给白黎臣,“这里……有很强的怨念残留,被某种力量约束着。”
白黎臣一边听着,一边走到了祠堂最深处。那里,一块厚重的、绣着奇异纹样的暗红色布幔,遮住了一面墙壁。布幔后方,隐隐有寒气渗出。他深吸一口气,用刀尖轻轻挑开了布幔的一角。
后面并非墙壁,而是一口首径约一米的古井!井口被一块巨大的、刻满了扭曲诡异符号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地盖住。那刺骨的寒意正是从石板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靠近时,甚至能听到井底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无数人哀嚎哭泣的缥缈回音。井口的石壁上,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拥有生命般,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与疯狂。
“源头……可能就在下面。”夏晚烟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井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使隔着石板,她也能“看”到井底深处那纠缠了数百年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庞大怨气,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白黎臣的因果线在接触到古井的瞬间剧烈地颤抖、缠绕,最终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概率——强行开启井盖,生还几率低于20%。这口井,是线索,更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就在他试图寻找其他线索时,目光被井台旁散落的几件物品吸引:几个空空如也、内壁沾着某种暗红色干涸渍迹的黑陶小罐,还有几束早己干枯、颜色漆黑、散发着淡淡腥气的不知名草药。这些物品的摆放,似乎隐含着某种仪式的信息。
然而,还未等他们仔细研究,祠堂外,由远及近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呼喊!
“有人吗?救命!有没有人在里面?那些怪物……它们又来了!”
是之前失散的那对男女玩家中的女生,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白黎臣和夏晚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的神色。外面的危险迫近,而祠堂内的秘密又如此而致命。是冒险留下探索古井的奥秘,还是立刻转移,应对未知的威胁?这个抉择,关乎生死,也考验着两人刚刚建立起来的、尚显脆弱的信任与默契。寂静的祠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井中渗出的寒气和门外越来越近的求救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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