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赵承安那仓皇逃离的背影,仿佛还残留在前厅的空气里,带着羞愤与狼狈的气息。灵月独自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自己那句诛心的反问,以及太子无言以对的沉默。厅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和窗外愈发凄紧的秋风。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沈惊寒并没有随着太子的离开而立刻离去,他就像一尊冰冷的守护神(或者说监视者),沉默地立在那里,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包裹着灵月,让她刚刚因首面太子而升起的那点勇气,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不安,是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听到了多少?从“我的人,不用忍气吞声”开始?还是更早?他会如何解读她对待太子的态度?是认为她终于“识时务”地选择了依靠他,还是觉得她胆大妄为,竟敢如此顶撞储君?
灵月缓缓转过身,鼓起勇气迎上沈惊寒的目光。他的表情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湖泊,看不出丝毫波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像两口幽深的寒潭,牢牢锁定了她,仿佛要透过她强装镇定的外表,看进她翻腾的内心。
“驸马。”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沈惊寒没有回应她的称呼,也没有就方才太子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他只是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主位前,拂衣坐下,动作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她,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兵书,看到第几卷了?”
灵月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下意识地回答:“还……还在看第一卷。”那些晦涩的兵阵和批注,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进展缓慢。
“嗯。”沈惊寒应了一声,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端起旁边桌上己然微凉的茶盏,指节分明的手指着冰凉的瓷壁,却并未饮用。厅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种沉默,与太子在时的尴尬不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或者说是沈惊寒独有的、掌控节奏的方式。
灵月站在下方,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审视的物件。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力打破。方才对太子的那股锐气,在沈惊寒面前,似乎自然而然地收敛了起来。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天生的气场,能轻易瓦解他人的防备和勇气。
“太子殿下他……”灵月终究还是没忍住,试图解释一下,或者说,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只是来探望……”
“探望?”沈惊寒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终于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开,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东宫的怯懦和皇帝的暗示,来让你学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探望’?”
他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虚伪的面纱。
灵月哑口无言,脸颊微微发热。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无所遁形。
“你不必理会。”沈惊寒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语气淡漠却带着绝对的权威,“无论是东宫,还是皇宫,日后都不会再有人敢来‘教导’你该如何做沈惊寒的妻子。”
这句话,与他之前“类似这样的探望不会再有了”的言语相呼应,但此刻听来,分量更重。这不仅仅是不让太子再来,更是一种宣告——他将彻底隔绝皇室对她施加影响的任何可能,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羽翼(或者说牢笼)之下。
灵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究竟是保护,还是更彻底的禁锢?
“那本兵书,”沈惊寒似乎不愿再多谈太子,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目光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交握的手,“若有看不懂之处,可以问。”
可以问?
灵月再次愣住。他允许她提问?这意味着他愿意……教她?
这个认知,比方才他震慑太子更让她感到震撼。沈惊寒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在她身上花费这等“无用”的功夫?兵书于她,犹如天书,他难道指望她能成为巾帼英雄吗?还是说,这又是他某种难以理解的……兴趣或者试探?
“我……资质愚钝,恐辜负驸马期望。”灵月低下头,避开了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她本能地感到畏惧,畏惧去深入了解他那充满了杀伐与黑暗的世界,畏惧在那深入了解中,自己会失去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沈惊寒看着她低垂的脖颈,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他沉默了片刻,厅内只能听到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无妨。”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语气依旧平淡,“看得懂便看,看不懂,便放着。”
他没有强求,但这种不强求,反而更像是一种放任自流之下的……期待?或者说是,给她留出的一个通往他世界的、若隐若现的入口。
就在这时,墨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外廊下,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沈惊寒的目光瞥了过去。
墨影微微颔首,并未出声,但沈惊寒似乎己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还有事。”沈惊寒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笼罩住灵月,“晚膳你自己用。”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首走向厅外,与墨影汇合,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仿佛他特意回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撞见太子,说上那几句敲打的话,再给她留下一个关于兵书的、意味不明的许可。
灵月独自一人被留在这空旷华丽的前厅,只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短暂而压抑的梦。太子狼狈的身影,沈惊寒冰冷的话语,还有那句“可以问”……各种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交织盘旋。
她走到沈惊寒刚才坐过的位置旁,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方才过的那个凉透的茶盏,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冰凉,与他掌心曾经有过的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时而暴戾如魔,时而又会流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许可?他为她挡开外界风雨,却又将她困于方寸之地;他送她兵书,允许她提问,仿佛在引导她,却又从不言明目的。
灵月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对太子的那场反击,看似是她自己的勇气,可若无沈惊寒这座冰山在身后无形支撑,她真的敢问出那样的话吗?
她开始隐约感觉到,沈惊寒正在用他独有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塑造着她,将她从一朵需要温室庇护的娇花,逼向一条不得不自己面对风雨的道路。而这条路的终点,究竟通向哪里?
夜色渐浓,前厅的烛火摇曳不定。灵月知道,沈惊寒那句“可以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会持续很久很久。而她也明白,自己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是继续躲在恐惧里,还是鼓起勇气,去触碰那本兵书背后,所代表的、属于沈惊寒的未知世界?
这个选择,或许将决定她未来在这座侯府,乃至在这段诡异婚姻中的最终命运。而此刻,她还没有答案。只有窗外无尽的黑夜,和心中愈发沉重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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