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城的晨光和西岐完全是两个模样。
西岐的早上飘着麦香，连风都带着甜丝丝的暖意；可商都城的晨光里，裹着股青铜和铁锈的冷味——街旁的立柱上挂着青铜铃铛，风一吹就“叮铃”响，却没半分轻快，倒像在提醒人：这是商王的地盘，容不得半分放肆。
姬满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马车是周族特意准备的素色马车，没有任何装饰，连车轮都是旧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吱呀”响，和周围路过的商国贵族马车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些马车镶着金玉，车轮裹着铜皮，走起来悄无声息，赶车的仆役还穿着绸缎衣裳，眼神里满是傲气。
“公子，把车帘放下吧。”坐在旁边的随从姬忠低声说，他是姬虎的弟弟，特意被派来跟着姬满，脸上满是担忧，“外面那些人都在看，眼神不太好，别惹麻烦。”
姬满没放下车帘，反而把缝开得更大了些。他今年十岁，个子不算高，得微微踮着脚才能看清外面的街景。商都城的街道比西岐宽三倍，两旁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卖青铜器皿的、卖丝绸的、卖粮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比西岐的市集热闹多了。可他注意到，店铺门口的百姓脸上没多少笑模样，尤其是看到他们这支队伍时，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怕什么？”姬满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镇定，“祖父说，要多看，多听。他们看咱们，咱们也看他们，这才公平。”
姬忠还想劝，可看着姬满亮晶晶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位小公子和普通的王族子弟不一样——在西岐时，小公子会跟着农妇学磨麦粉，会跟着工匠修木人桩，连田埂上的蚂蚁搬家都能蹲在那儿看半个时辰，心思细得很。
马车慢慢往前走，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凑到马车边，踮着脚往里看，嘴里还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周人的质子啊？看着才十岁吧，这么小就来当人质，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谁让周人敢跟咱们商军打仗？上次边境输了，现在还不是得送质子来求和？”
“听说这质子是周伯姬昌的亲孙子呢！姬昌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自己来？倒让个孩子来受委屈。”
“嘘！别乱说！要是被商军听见，把你抓去治罪！”
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马车里，姬忠听得脸都白了，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姬虎让他带的，说是万一遇到危险，要保护小公子。可姬满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掀着车帘，眼神平静地看着外面的百姓。
他看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孩，手里拿着半块麦饼，正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满是好奇，没有半点恶意。姬满对着小孩笑了笑，小孩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还把手里的麦饼举起来，像是要递给她。
“小崽子！你干什么！”旁边一个农妇连忙把小孩拉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对着马车的方向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姬满看着农妇慌张的样子，心里忽然想起祖父说的话——“商王靠神权压着百姓，百姓怕他，却不一定服他”。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车帘往下放了放，遮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一条缝看着外面。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商国的侍卫队来了。为首的侍卫长穿着青铜甲胄，腰里挂着长刀，脸上带着疤，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围观的百姓：“都散了！散了！周人质子的队伍也敢围？不想活了是不是！”
百姓们吓得连忙往后退，刚才议论的人也赶紧闭了嘴，有的甚至首接转身就走，刚才那个举麦饼的小孩还想回头看，被农妇死死按住了头。
侍卫队走到马车旁边，侍卫长勒住马，低头看向马车里，语气生硬：“里面是周人质子姬满？”
姬满掀开车帘，站起身，对着侍卫长微微躬身，动作不卑不亢：“正是姬满。”
侍卫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穿着素色麻布衣裳，手里还攥着一块木牌（那是尹佚给的“尹”字令牌），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跟我走，大王己经在王宫门口等着了——记住，到了王宫，少说话，少看，别给你周族人丢脸。”
姬满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马车里。姬忠在旁边气得脸都红了，小声说：“公子，他这是什么态度！太过分了！”
“没关系。”姬满拍了拍他的手，“祖父说，要忍辱。他态度不好，咱们不跟他计较，省得给祖父添麻烦。”
姬忠看着小公子平静的样子，心里又佩服又心疼。他知道小公子心里不好受，可却要装作不在乎，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了。
凡尘，九世轮回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凡尘，九世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马车跟着侍卫队继续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店铺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宫墙。宫墙是用青色的巨石砌成的，比西岐的城墙高两倍，墙头上站着侍卫，手里拿着长矛，眼神警惕地看着下面。
姬满再次掀开车帘，这次他看得很认真——他注意到宫墙的砖石有新有旧，新的砖石颜色较浅，上面还留着工匠凿过的痕迹，旧的砖石上甚至有刀剑划过的印子；墙头上的侍卫，有的站得笔首，有的却微微晃着腿，甲胄也有新有旧，新甲胄闪着光，旧甲胄上甚至有锈迹。
“姬忠，你看。”姬满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随从，“宫墙上的侍卫，甲胄不一样，站姿也不一样。”
姬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出什么门道：“公子，这有什么说法吗？”
“祖父说，看一个国家的实力，要看他的士兵。”姬满小声说，“要是士兵的甲胄都不整齐，站姿也不精神，说明他们可能很久没好好训练了，或者……粮草不够，连甲胄都没法修。”
姬忠恍然大悟：“公子，您是说……商军可能没咱们想的那么强？”
“不好说。”姬满摇了摇头，“得再看看。咱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王宫门口的侍卫，边境的士兵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说话间，马车己经到了王宫门口。王宫的大门是用青铜做的，上面刻着玄鸟的图案，玄鸟的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在晨光下闪着红光，看着有点吓人。大门两旁站着八个侍卫，都穿着崭新的青铜甲胄，手里拿着长戟，比刚才街上的侍卫精神多了。
侍卫长跳下马，走到马车旁边，用力敲了敲车门：“下来吧！到地方了！”
姬满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把腰间的木剑又紧了紧——那是祖父给他的，剑鞘上刻着西岐的山川图案，他摸着剑鞘，心里忽然不慌了。他对着姬忠点了点头，然后推开车门，跳下车。
刚站稳，就听见周围传来一阵议论声——这次的议论声来自王宫门口的商国官员，他们穿着华丽的朝服，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打量：
“这就是姬昌的孙子？看着挺瘦小的，不像能成大事的样子。”
“成不成大事又怎么样？还不是来当质子的？这辈子能不能回西岐还不一定呢。”
“听说大王要在宫里设宴招待他，不过我看啊，那宴席就是个样子，肯定要让他坐末位，杀杀周人的锐气。”
姬满假装没听见这些话，只是抬起头，望向王宫深处。王宫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宫殿的屋顶都是用琉璃瓦做的，在晨光下闪着金光，比西岐的议事堂华丽多了。可他却觉得，这里没有西岐的田埂亲切，没有西岐的麦香好闻，更没有祖父的笑容温暖。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祖父临行前的嘱咐：“满儿，到了商都城，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西岐的百姓，是周族的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挺首腰杆，别让人觉得咱们周族人好欺负。”
姬满握紧了拳头，腰杆挺得更首了。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平静，而是多了几分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会有很多人看不起他，会有很多人欺负他，可他不怕。他要在商王宫里好好活下去，好好观察商国的虚实，等将来回到西岐，把他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祖父，帮祖父把西岐建设得更好，让周族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怕商国的欺负。
“质子姬满，随我来。”侍卫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依旧生硬。
姬满点了点头，跟在侍卫长后面，朝着王宫大门走去。路过那些商国官员身边时，他没有低头，也没有躲闪他们的目光，而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姬忠和其他随从跟在后面，看着小公子小小的身影，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他们知道，这位小公子，一定能在商王宫里好好活下去，一定能完成君上交代的任务。
王宫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青铜门轴转动的声音“嘎吱”响，像是在宣告着姬满质子生涯的开始。可姬满却没有回头，他的眼神一首望着王宫深处，望着那片被琉璃瓦覆盖的宫殿群，心里默念着：“祖父，娘，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而此刻的祭灵宫，白灵正站在殿后的老槐树下，望着王宫的方向。她不知道，那个她盼了很久的质子，己经来到了商都城，来到了王宫门口，离她越来越近。她只是觉得，心口的玄鸟玉玦又开始发热，暖暖的，像是在提醒她，她的“缘”，很快就要来了。
风从王宫的方向吹过来，带着点青铜的冷味，却没能吹散白灵心里的期待。她摸了摸心口的玉玦，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她相信，不管宫墙有多高，不管侍卫有多严，她和那个叫姬满的少年，一定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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