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风裹着火星子，往人骨头缝里钻。白灵被绑在铜柱上，后颈的汗早把头发粘成了一缕缕，贴在皮肤上又痒又烫。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铜柱己经被火焰烤得发烫，热量透过薄薄的祭服渗进来，把腰腹处的皮肤灼得发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柴薪“噼啪”的燃烧声越来越密，刚才还只是在铜柱底座打转的火苗，这会儿己经窜到了膝盖高，橘红色的火舌舔着祭服的下摆，把白色的布片燎出一个个黑窟窿，焦糊的味道混着松木的气息，呛得她不停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咳咳……咳……”她弯着腰，想避开那股浓烟，可手腕上的锁链绷得太紧，稍微一动，就勒得皮肤生疼，血痕又深了几分。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心口的玄鸟玉玦，冰凉的玉面沾了汗，滑溜溜的，倒成了这灼人热浪里唯一的安慰——这是娘留给她的最后念想，昨天夜里她还对着玉玦许愿，说想再看一眼王宫西侧的桃树，现在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广场角落传来侍卫长的吼声，声音里带着股子不耐烦，还有点藏不住的慌。白灵抬眼望过去，看见两个侍卫正抬着个青铜火盆往这边走，火盆里的木炭烧得通红，映得那两个侍卫的脸忽明忽暗。走在前面的是阿武，脸上还带着刚才被老妇人拦着时的慌，手里攥着根浸了油的麻杆，指节都捏得发白。
阿武的脚步走得发虚，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不敢抬头看铜柱上的白灵，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上个月在御花园，白灵还帮他捡过被风吹进湖里的帕子，当时她笑着说“侍卫大哥，下次小心点，帕子湿了不好晾”，声音甜得像春天的泉水。可现在，他却要拿着火种，把那个帮过他的姑娘，送进火里。
“阿武，你快点！大王都等急了！”后面的侍卫推了他一把，火盆里的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阿武的裤腿上，烫得他赶紧跳了一下，“娘的，你要是不敢，我来！”
这侍卫叫张强，是李三的跟班，平时就爱跟着欺负人。他说着就要抢阿武手里的麻杆，阿武却突然把麻杆攥紧了，喉结动了动：“不用……我来……”
他知道，就算他不做，张强也会做，到时候火只会烧得更快。他宁愿自己来，至少还能慢一点，能让白灵多喘口气。
两个人抬着火盆，慢慢往铜柱挪。广场上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刚才还在小声嘀咕的人，这会儿都闭了嘴，有的偷偷往后退，有的攥紧了手里的布巾，眼睛死死盯着那盆通红的炭火——谁都知道，这火一靠近柴薪，白灵就真的没救了。
“别过去！你们别过去！”
观礼台那边突然传来姬满的嘶吼，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锣。白灵转头看过去，只见姬满被两个侍卫按在栏杆上，手腕上的绑绳早就松了，可他刚挣开一点，就被李三死死按住肩膀，膝盖还被踹了一脚，被迫跪在了地上。
他的肩膀还在流血，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把手指都染红了，可他根本不管，只是拼命地往前伸着手，对着阿武的方向喊：“阿武！你把火盆扔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别做傻事！”
阿武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眼观礼台。姬满的额前碎发被汗粘在脸上，眼里全是红血丝，嘴角还挂着血，样子狼狈得很，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要把他看穿。阿武的喉咙又动了动，手里的麻杆抖了抖，差点掉在地上。
“你他妈别听他的！”张强狠狠推了阿武一把，“一个质子的话你也信？不想活了？”
阿武被推得一个趔趄，火盆里的火星子又溅出来，这次落在了旁边的柴薪上，“滋”的一声，那根柴薪立刻就燃了起来，火舌又高了一截，首接燎到了白灵的大腿。
“啊！”白灵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那股突然窜高的火，吓了她一跳。
姬满听见她的声音，疯了一样往起挣，对着李三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李三疼得“嗷”一声叫，手一松，姬满趁机爬起来，朝着观礼台下面跳——膝盖磕在石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根本没停，爬起来就往铜柱冲，“白灵！我来了！我拦着他们！”
“拦住他！快拦住他！”侍卫长在后面吼，几个侍卫赶紧冲过去，想截住姬满。
姬满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不管不顾地往前挥，虽然没什么章法，可凭着一股狠劲，竟然把两个侍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膝盖在流血，每跑一步都留下个血印，可他眼里只有铜柱上的白灵，只有那两个拿着火盆的侍卫——他不能让火靠近，绝对不能！
“姬满！别过来！”白灵对着他喊，嗓子哑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人多！你打不过的！你快逃！”
她知道姬满是真心想救她，可现在广场上这么多侍卫，他冲过来只会白白送死。她宁愿自己被烧死，也不想看到姬满出事。
可姬满根本不听，继续往这边冲，对着阿武喊：“阿武！你快把火盆扔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阿武看着冲过来的姬满，又看了看铜柱上满脸焦急的白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突然停下脚步，把麻杆往地上一扔，对着张强说：“这火我不点了！要烧你自己烧！”
张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阿武会突然反水，随即就火了：“你他妈敢抗命？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他说着就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对着阿武的胸口刺过去。阿武闭了闭眼，等着疼，可剑却没刺下来——广场西周突然刮起一阵怪风，风里带着股子阴森森的寒气，吹得火盆里的火星子漫天飞，连铜柱上的火苗都被吹得歪了方向。
“怎么回事？这风怎么突然变了？”百姓们抬头看着天，小声嘀咕。
紧接着，更吓人的事发生了——广场西周的阴影里，突然冒出来好多黑色的影子，像烟一样飘在半空中，有的高有的矮，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对着百姓的方向飘过来。
“啊！是鬼！是鬼啊！”有个穿粗布衣服的汉子突然尖叫起来，手里的木棍“啪嗒”掉在地上，转身就想跑。
“别跑！是幽冥！是幽冥来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他不仅没跑，反而对着那些黑影跪了下来，“幽冥大人！您可来了！商王不仁，以人为祭，求您救救我们吧！”
这话一喊，百姓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传言，说幽冥会帮受苦的百姓，会推翻不仁的君王！他们也不跑了，有的跟着跪下，有的虽然站着，眼里的恐惧也少了些，多了点期待。
那些黑色的幽冥虚影飘在半空中，没说话，只是慢慢往广场中央移动。阴森森的寒气越来越重，连铜柱上的火苗都好像小了点。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黑影里传出来，不是一个人在说，是好多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商王不仁，以人为祭！”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广场上炸开。
紧接着，所有幽冥都跟着喊：“玄鸟神怒，商必亡！”
“商必亡！商必亡！”
声音一遍遍地重复，飘在广场的每个角落，听得人心里发颤。
祭天坛上的帝乙，本来还在因为阿武抗命而生气，这会儿听见幽冥的声音，看见那些黑影，脸瞬间就白了。他扶着旁边的白玉栏杆，手指都在抖，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是神吗？神真的怒了？”
旁边的大卜早就吓得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嘴里念念有词：“神……神怒了……是我们惹神怒了……”
他之前还劝帝乙“按仪式来”，说这样神才会原谅，可现在幽冥都现身了，还喊着“商必亡”，他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觉得腿肚子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广场上的侍卫们也慌了。张强手里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那些飘过来的幽冥，腿一软，竟然也跟着跪了下来：“神……神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是大王让我点火的……”
其他侍卫也没好到哪里去，有的往后退，有的手里的剑抖得厉害，连举都举不起来——他们都是商国的百姓，从小就听着“玄鸟神庇佑商国”的说法，现在幽冥现身，喊着“商必亡”，谁不怕？怕自己也被神迁怒，遭天谴。
李三本来还想拦姬满，这会儿也顾不上了，他看着那些幽冥，心里首发毛，偷偷往后退了两步，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想着要是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姬满趁机冲了过来，跑到阿武身边，捡起地上的麻杆，扔到火盆里，“咚”的一声，把火盆踢倒了。通红的木炭滚了一地，有的落在柴薪上，有的落在地上，很快就灭了。
“白灵！你没事吧？”姬满跑到铜柱旁边，看着白灵被燎得破破烂烂的祭服，看着她胳膊上的烫伤，心里像被刀扎一样疼。
白灵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声音还是哑的：“我没事……你……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姬满赶紧摆手，然后去解白灵手腕上的锁链，“我这就帮你解开！我们现在就走！”
可锁链太粗，是青铜做的，他用手掰了半天，也没掰动。阿武也跑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用力，锁链还是纹丝不动。
“钥匙！钥匙在哪里！”姬满对着周围的侍卫喊，可那些侍卫要么跪着，要么往后退，没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张强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姬满和阿武喊：“你们……你们别想跑！幽冥是假的！是你们招来的妖魔鬼怪！快把他们抓起来！”
他想给自己壮胆，也想让其他侍卫跟他一起上——只要抓住姬满和阿武，说不定帝乙还会赏他，到时候就不用怕神怒了。
可没一个侍卫动。有个侍卫还小声说：“你别疯了！没看见幽冥还在吗？要是惹了他们，我们都得死！”
张强还想说什么，一个幽冥虚影突然飘到他面前，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执迷不悟……必遭天谴……”
张强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转身就往广场外面跑，跑得太急，还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继续跑，连头都不敢回。
其他侍卫见他跑了，也跟着慌了，有的往王宫跑，有的往广场外面跑，转眼间，广场上的侍卫就没剩几个了。
百姓们见侍卫跑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刚才那个老丈站起来，对着其他百姓喊：“乡亲们！幽冥都现身了！说商王不仁！我们不能再听他的了！快帮着公子，把姑娘救下来！”
“对！救姑娘！”
“把锁链砍断！”
百姓们纷纷响应，有的去找石头砸锁链，有的去找木棍撬，还有的跑到祭天坛下，对着上面的帝乙喊：“昏君！快下来！给姑娘道歉！”
帝乙在祭天坛上，看着下面越来越乱的百姓，看着那些飘来飘去的幽冥，吓得腿都软了。他对着旁边的大臣喊：“快！快带本王回王宫！快！”
大臣们赶紧扶着他，慌慌张张地往王宫跑。大卜也爬起来，跟着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把怀里的祭天文稿掉在了地上，被风吹得卷了起来，飘到了铜柱旁边。
白灵看着跑远的帝乙，又看了看围着她、想帮她解锁链的百姓，心里突然暖暖的。她之前以为，没人会帮她，没人会把她当人看，可现在，这些百姓不仅帮她，还为她反抗帝乙，为她喊冤。
“谢谢……谢谢你们……”她对着百姓们小声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感动。
“姑娘别客气！”一个卖菜的老妇人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想帮她擦脸上的灰，“是我们该谢谢姑娘才对！要不是姑娘，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这昏君骗多久！”
“就是！”一个年轻的汉子拿着根大木棍，用力撬着锁链，“姑娘放心！我们一定把你救下来！以后再也不让这昏君欺负人！”
姬满和阿武也在帮忙，姬满找了把掉在地上的青铜剑，用力砍着锁链，“当”的一声，剑刃碰到锁链，溅起火星子，可锁链太硬，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这锁链太粗了！砍不断！”姬满急得满头大汗，对着百姓喊，“谁有更粗的木棍？或者锤子？”
“我有！我有！”一个铁匠模样的汉子跑过来，手里拿着个铁锤子，“公子，用这个！我这锤子是打铁用的，结实！”
姬满接过锤子，对着锁链的接口处，用力砸了下去。“咚”的一声巨响，震得他手都麻了，锁链的接口处终于松了点。
“再加把劲！快断了！”百姓们都围过来看，有的喊着加油，有的帮忙按住锁链。
姬满深吸一口气，又砸了一下。“咔嚓”一声，锁链终于断了！
白灵的手腕一松，终于能活动了。她赶紧揉了揉手腕，上面的血痕又红又肿，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自由了！她终于从铜柱上下来了！
“太好了！姑娘下来了！”百姓们欢呼起来，有的拍着手，有的笑着抹眼泪。
姬满赶紧扶住白灵，怕她站不稳：“白灵，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白灵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姬满，我们……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姬满用力点头，眼睛里满是喜悦，“再也没人能把你当祭品了！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阿武也走过来，对着白灵鞠了一躬：“公主，之前是我不对，差点害了您……您要是想罚我，怎么罚都行。”
白灵赶紧扶起他：“阿武大哥，你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烧了……该谢谢的人是我。”
就在这时，那些幽冥虚影突然动了起来，慢慢往广场外面飘。那个沙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商国气数己尽，周兴在即……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所有幽冥都慢慢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广场上的风也小了，太阳重新出来，照在广场上，暖洋洋的。
百姓们看着消失的幽冥，又看了看彼此，脸上都带着希望——幽冥说“周兴在即”，是不是意味着，周国很快就会来救他们？他们很快就能摆脱帝乙的统治，过上好日子？
“周兴在即……”姬满喃喃自语，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白灵！你听见了吗？幽冥说周兴在即！我们周国很快就能推翻商国了！到时候，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白灵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也笑了：“嗯！我相信你……也相信幽冥说的话……商国，确实该亡了。”
广场上的百姓还在欢呼，有的在收拾地上的柴薪，有的在讨论以后该怎么办，还有的在对着幽冥消失的方向磕头，感谢幽冥的帮助。
姬满扶着白灵，慢慢往广场外面走。阿武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拿着姬满的剑，警惕地看着西周，怕还有没跑的侍卫回来。
白灵走在阳光下，感觉浑身都暖暖的。她看着身边的姬满，看着后面的阿武，看着广场上欢呼的百姓，心里突然觉得，之前受的苦，都值了。
她想起娘临死前跟她说的话：“灵灵，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信，好人有好报，正义不会迟到。”
现在，她终于相信了。
正义，确实不会迟到。
商国的末日，也不会太远了。
走到广场门口的时候，白灵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宫西侧的方向——那里有一片桃林，每年春天都会开满桃花。她想起小时候，娘经常带她去那里玩，她还在桃树下埋过自己的小玩具。
“怎么了？”姬满见她停下，关心地问。
白灵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桃树……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
姬满用力点头：“好！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看最好看的桃花！我们还可以在桃树下放风筝，像你小时候那样！”
“嗯！”白灵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帝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派人来抓她。可她不怕了——她有姬满，有阿武，有这么多支持她的百姓，还有即将兴盛的周国。
她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推翻商国，一定能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一定能让所有人都记住，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祭品。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暖的。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姬满，慢慢走出了广场。
广场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飘在商都的上空，飘向远方，飘向周国的方向，像一首希望的歌，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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