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二年的冬夜，长门宫的寒气能冻碎魂魄。沈云卿蜷在发霉的草席上，听着窗外北风如刀刮过宫墙。五年前她还是太子正妃，如今不过是等死的罪妇。咳疾缠身三月，每声咳嗽都撕扯着肺腑，袖口早己被血渍染成暗红。
"吱呀——"
宫门突然被推开，风雪裹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闯入。沈云卿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待看清来人面容时，呼吸骤停。
萧煜仍穿着亲王常服，肩头落满新雪。他牵着的孩童约莫五岁，裹着石青缂丝斗篷，小脸冻得通红——是石头，她被迫分离三年的骨肉。
"娘亲？"孩子怯生生唤道，琉璃似的眼珠映着跳动的烛火。
沈云卿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草席。她想触碰孩子温热的脸颊，想将他搂进怀里，可目光掠过自己溃烂的指尖、污浊的衣襟，最终只是将手藏进袖中，哑声道："谁让你们来的？"
萧煜喉结滚动，上前半步："云卿，我寻到新证，当年..."
"出去！"她突然厉声喝止，剧烈的咳嗽随之爆发。鲜血溅上萧煜的衣摆，如红梅落雪。
石头被吓得往后躲，萧煜急忙将孩子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刺痛了沈云卿——他依然觉得她会伤害他们的孩子。
待咳喘稍平，她背过身去，字字淬冰："煜王殿下莫要自误，带着世子...速离。"
宫门重新合拢时，沈云卿终于放任自己在地。泪水混着血水浸湿衣襟，她在黑暗中摸索到枕下藏着的半块玉珏——这是"幽阁"最后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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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送药太监换了个眼生的。
"娘娘请用药。"漆碗递到面前，汤药泛着诡异的紫光。
沈云卿久病成医，一闻便知是"鸠羽翎"，见血封喉的剧毒。她不动声色接过药碗，假意饮药时洒了大半在袖中备好的棉帕上。
待太监离去，她挣扎着爬向墙角，将棉帕埋入土中。不过片刻，泥土里钻出的小虫纷纷僵死。
果然等不及了。她望着窗棂外沉沉夜色，眼底燃起幽火。既然有人要她死，那便让"沈云卿"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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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风雪："罪妇沈氏，亥时三刻殁了——"
萧煜闻讯闯宫时，正撞见内侍抬着草席裹就的尸身往宫外走。他疯魔般扑上前，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让本王看看她！"
"殿下恕罪。"司礼太监面无表情地挡在灵车前，"按律，罪妇尸身需首接送往乱葬岗。"
风雪迷了眼，萧煜跪在宫道上，望着那辆破旧的灵车渐行渐远。他未曾看见，草席缝隙中垂落的一截手腕上，旧年他亲手系上的红绳还缠在那里，在雪地里艳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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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乱葬岗鬼火幢幢。
两个小太监骂骂咧咧将薄棺踹进土坑："真晦气！这种天来埋罪妇..."
话未说完，忽有冷风掠过。两人颈间一凉，软软倒地。
十余道黑影自林间闪现。为首之人利落地撬开棺盖，探了探沈云卿微弱的脉搏，迅速将人换到铺着软褥的担架上。
"阁主受罪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往她唇间渡入残片。
沈云卿在颠簸中睁开眼，望见天边破开乌云的一弯冷月。乱葬岗的腐臭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清冽的雪气。
"嬷嬷..."她气若游丝地唤道。
"老奴在。"随行的老妇紧紧握住她的手，"咱们回'幽阁'。"
当京城里关于罪妇沈云卿病逝的奏报呈至御前时，一辆青篷马车正驶入京郊深山。车帘掀动间，可见女子苍白却异常清亮的眼睛——如死灰复燃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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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煜王府收到密报。
"北狄异动，边关八百里加急。"心腹呈上军报时，忍不住多看王爷一眼。不过旬月，萧煜竟生出许多白发。
"备马入宫。"他沙哑开口，却见管家匆匆跑来："王爷！世子、世子不见了！"
案几上留着一张字条，墨迹狰狞：
"欲赎世子，玄甲军降北狄。"
萧煜捏碎茶盏，碎片深深扎进掌心。而此时深山小筑里，昏睡多日的沈云卿突然睁眼，死死抓住老嬷嬷的手：
"狼神殿...水牢..."她眼底燃尽最后光华，"告诉萧煜...走冰河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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