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
这西个字，像一句带着魔力的咒语，穿透了我层层叠叠的愤怒、悲伤和怨怼，精准地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痛苦、懊悔、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的眼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句沙哑的、带着颤抖尾音的告白，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说，计划早就失控了。
他说，我成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情不自禁。
我的心，像一只被巨浪拍打到岸上的垂死蝴蝶，在剧烈的疼痛和窒息中，竟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捧甘泉，浇灌得……重新扇动起了翅膀。
理智在声嘶力竭地对我呐喊：别信他！苏然，别再犯傻了！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算无遗策的男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为了稳住你而精心设计的陷阱！
可我的情感，却像一个叛徒，不受控制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一寸一寸地，倾斜了过去。
我无法否认，当他讲述我们母亲的过往时，他眼中那份真切的悲伤。
我无法否认，当他质问我为何不相信他时，他语气里那份被刺伤的痛楚。
我更无法否认，此刻，他捧着我的脸，看着我时，那眼神里流露出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名为“珍视”的情绪。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我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身后是冰冷坚硬的、理智构筑的防备壁垒，身前，是他用最真挚的情感，为我编织的一张深不见底的网。
跳下去，可能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退回去，却又心有不甘，舍不得那张网中，可能存在的、万分之一的温暖和真实。
“顾晏尘……”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你让我……怎么信你？”
我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锐刻薄，而是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近乎哀求的脆弱。
你让我拿什么来相信，这一切不是一场更宏大、更逼真的骗局？
我的问题，似乎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捧着我脸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信我，然然。”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沙哑，“信你的感觉。信昨晚，那个在你怀里才能安睡的我。信刚才，那个因为你的怀疑而心痛到快要无法呼吸的我。”
他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我泪痕斑驳的小脸。
“或者，”他缓缓地说道，“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给你看的机会。”
“怎么证明？”我下意识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松开了捧着我脸的手，转而，牵起了我的左手。他将我的手，连同那串被打开了机关的“星辰之泪”，一同包裹在他宽大温热的掌心里。
“从现在开始，”他看着我，眼神无比郑重，“关于这件事，我对你，再无任何秘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们要找什么，我们一起找。我们要对付谁，我们一起对付。”
一起。
这个词，带着一种奇妙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它将我从一个被动的“目标”，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瞬间，拉到了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
“这枚项链的机关，我也是最近才刚刚确认的。”他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以及那串项链，“我母亲的遗物里，只留下了一张残缺的设计图，和一段语焉不详的遗言。她告诉我，‘星辰之泪’是不完整的，只有当两半合二为一的时候，隐藏在里面的‘钥匙’，才会出现。”
“钥匙？”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什么钥匙？”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神情坦然，“这正是我这些年，一首在追查的。我只知道，这把‘钥匙’，关系到我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也关系到……一个足以颠覆整个顾家的秘密。”
颠覆整个顾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一首以为，顾家内部的争斗，随着顾晏泽的死，就己经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还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所以，另一半到底是什么？在哪里？”我追问道。
“这正是我派人去查的。”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对不起，我的人为了确认信息，调查了你母亲生前所有的人际关系和过往行踪，这或许……冒犯到了你。”
原来，那条短信，是在向他汇报这个。
我的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似乎被解开了。
“我的人查到，在你母亲去世前不久，她曾秘密去过一次瑞国的私人银行，并在那里寄存了一个保险箱。”顾晏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而那个保险箱，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其中一把，在你母亲名下，而另一把……在我的母亲名下。”
我瞬间明白了。
“所以，‘星辰之泪’的另一半，就是打开那个保险箱的……另一把钥匙？”
“我猜是。”他点了点头，“而且，我怀疑，那把钥匙，并非实物，而是某种……信物，或者凭证。能够嵌入这个凹槽的，独一无二的信物。”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空着的、泪滴形状的凹槽上。
我母亲，到底在那个遥远的、异国他乡的保险箱里，藏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而顾晏尘的母亲，又是如何在那样的绝境中，为自己的儿子，布下了这样一个横跨十数年、需要两代人合力才能解开的复仇之局？
这一刻，我对那两位素未谋面的、传奇般的女性，生出了无尽的敬佩和……神往。
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顾晏尘的动机，他的行为，他的隐瞒……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可我心里，却还有一个最重要、最重要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我抬起头，迎着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鼓起了我此生最大的勇气。
“顾晏尘，”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他毫不犹豫。
“如果……如果明天，我们就找到了‘星辰之泪’的另一半，拿到了保险箱里的东西，为你母亲报了仇，揭开了一切的秘密……”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呢？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之间……会怎么样？”
我们这份始于算计和协议的婚姻，在失去了它最初的“利用价值”之后，还会剩下什么？
我，苏然，这个被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一无所有的女人，在他完成了他人生的终极目标之后，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才是悬在我头顶的，最锋利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的问题，让顾晏尘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一种铺天盖地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大概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我最在意的，不是什么秘密，不是什么复仇，而是……我自己的结局。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我的另一只手，将它，轻轻地，贴在了他自己的左胸口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里那颗强而有力的心脏，正在为了我，一下一下，剧烈地、失控地跳动着。
“砰、砰、砰……”
那声音，沉稳而有力，像是一面战鼓，敲散了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不安。
“苏然，”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如同宣誓般的虔诚，“你听到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在遇到你之前，它只为仇恨而跳。现在，它为你而跳。”他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小小的身影，“没有然后。我们之间，没有结束。从你点头嫁给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顾晏尘的妻子。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只要你……还愿意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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