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冲出仓库大门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我瞬间睁不开眼。
我用手挡在额前,适应了好几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我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工业园区,西周是林立的、锈迹斑斑的厂房和高耸的烟囱,荒无人烟,宛如一座钢铁的坟墓。
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看不出型号的摩托车,车钥匙就插在上面,仿佛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骑摩托车,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跨上车座,模仿着电影里的情节,拧动钥匙,胡乱地踩着油门。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几乎要散架的轰鸣声,摩托车像一头脱缰的野兽,猛地向前窜了出去。
我吓得尖叫一声,死死地握住车把,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前后摇晃。我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凭着感觉,朝着看起来像是园区出口的方向,疯狂地冲去。
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像无数只厉鬼在嘶吼。
我的大脑,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前所未有的清醒。
“钟表匠”的录音,像一段被刻进脑海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着。
顾晏尘的母亲还活着。
我的母亲是自愿牺牲。
我们都是棋子。
需要顾晏尘的血,才能激活“星辰之泪”。
每一个信息点,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将我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炸得粉碎。
我该相信他吗?
一个藏头露尾、身份成谜的、自称“钟表匠”的男人。
可是,母亲那被完美保存了十年的身体,又是那么真实地,摆在我的眼前。
如果不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组织在背后运作,谁能做到这一切?
还有那个假冒的“母亲”,那张威胁的照片,那座教堂……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设计好的、巨大的舞台剧。而我,从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身不由己地,被推上了舞台,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一步一步,走向他们设定的结局。
他们到底是谁?
是母亲和顾晏尘母亲,留下的后手吗?
他们称呼我为“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必须要做一件事——找到顾晏尘。
我需要他。
不是需要他的保护,而是需要他的……血。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荒谬,又觉得无比的罪恶。
我该怎么向他解释?
难道我要冲到他面前,告诉他:你妈没死,我妈的心脏在她身体里,我们都被骗了,现在快给我一滴你的血,让我去打开我们两代人留下的潘多拉魔盒?
他会信吗?
他只会觉得我疯了。
他只会觉得,我背叛了他,欺骗了他,一个人脱离了他的保护,然后被敌人洗了脑,变成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我们的信任,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感情,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不,我不能这么做。
我必须想一个办法,一个能在不让他起疑的情况下,拿到他血液的办法。
摩托车驶出了废弃的工业园区,进入了一条乡间公路。我终于看到了路牌,上面用德语和英语标注着地名。
苏黎世……
我竟然还在苏黎世的郊区。
我停下车,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被我关机的手机。
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了进来。
全部来自同一个人——顾晏尘。
最近的一个电话,就在一分钟前。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能想象到,他现在,是怎样的心急如焚,怎样的暴怒。
我甚至不敢去看那些短信的内容,首接划到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我曾经记下,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秦峰。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苏小姐?!”秦峰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震惊,背景音里,是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您现在在哪里?!您没事吧?!老板他快要疯了!”
“我没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秦特助,你听我说,我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您说!”
“帮我查一下,距离我现在位置最近的、可以处理外伤的私人诊所或者医院,是哪里?”我看着自己因为骑车摔倒而擦破了皮、渗出血丝的手掌,冷静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秦峰,显然愣住了。
“您……您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我打断了他,“最重要的是,不要告诉顾晏尘。你只需要把地址发给我,然后,想办法,让他去那里找我。”
“这……”秦峰的声音里,充满了为难,“苏小姐,老板他下了死命令,一旦有您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
“秦峰,”我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你相信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一边,是自己老板的雷霆之怒。
另一边,是他老板娘的、听起来无比奇怪的请求。
“苏小姐,”几秒钟后,秦峰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然,“我信您。地址我马上发给您。但是,您必须向我保证,您是绝对安全的。”
“我保证。”
挂断电话,不到三十秒,一个定位地址,就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那是一家私人医疗中心,距离我这里,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我重新发动摩托车,朝着那个地址,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我将那辆破旧的摩托车,随意地丢弃在了一条小巷里,然后,步行来到了那家医疗中心的门口。
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很高档的私人诊所,环境清幽,病人很少。
我走进诊所,用蹩脚的英语,和前台护士沟通,说自己摔伤了,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护士很专业,很快就将我带进了一间整洁的治疗室。
医生为我清洗了手掌上的伤口,那一点点擦伤,在酒精的刺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这点痛,和我心里的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轻微的擦伤,连缝针都不需要。”医生一边为我包扎,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贴上创可贴,注意不要沾水,很快就会好的。”
“谢谢。”
处理完伤口,我坐在诊所大厅的沙发上,等待着。
等待着我的“审判者”。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当诊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人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推开时,我知道,他来了。
顾晏尘像一阵裹挟着冰雪风暴的龙卷风,冲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神情紧张的秦峰,和一众面色凝重的保镖。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
那一瞬间,他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沉稳如山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那么复杂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滔天的怒火,有无法掩饰的后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深的受伤。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也因为剧烈的奔波而起了褶皱。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从未有过的、狂躁而冰冷的气场之中,让整个诊所的温度,都仿佛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垂着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那压抑在胸腔里,即将喷薄而出的、山洪海啸般的怒火。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对我发火,也没有质问我。
他只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动作,轻轻地,握住了我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受伤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嘶哑得,让我心疼。
我抬起头,这才看清,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里,此刻,竟充满了疲惫和……脆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揉捏着,痛得无以复加。
“只是一点小伤。”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起来的手掌,轻声说道。
这就是我计划的……最关键的一步。
也是最残忍的一步。
我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那只完好无损的手。
我的手中,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刚才医生为我处理伤口时,我趁他不注意,从医疗盘里,偷偷藏起来的一根……带着针头的注射器。
针头,是全新的,无菌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失而复得的、还来不及消散的庆幸,和那份对我伤势的、毫无保留的心疼。
然后,我做了一件,或许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我用一种快到极致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起手中的注射器,狠狠地,朝着他那只握着我的、毫无防备的手的……手背,扎了下去!
“唔!”
他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那尖锐的针头,刺破了他坚韧的皮肤,带着一抹鲜艳的、刺目的红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背。
所有人都惊呆了。
秦峰和那些保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冲上来。
“别动!”顾晏尘却用一种嘶哑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声音,怒吼道。
他没有抽回手。
他甚至没有反抗。
他就那么任由我,将那根冰冷的针头,扎在他的血肉里。
他只是用那双写满了震惊、痛楚、和……彻底的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问我:
为什么?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滑落了下来。
我看着那滴顺着针管,被缓缓抽出来的、鲜红的血液,也看着他眼中,那瞬间熄灭的、所有的光芒。
我颤抖着,拔出针头。
然后,我松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我将那个装载着他血液的、也装载着我所有罪恶和希望的注射器,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对不起。”
我看着他,泪眼模糊地,说出了这三个,苍白而无力的字。
然后,我猛地转过身,推开挡在我面前的、早己惊得目瞪口呆的保镖,用尽我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诊所的大门,冲了出去。
这一次,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
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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