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凝固的琥珀。
那自凌尘口中喷薄而出的金色能量洪流，并非单纯的物理冲击。它无声无息，却蕴含着一种足以改写现实的、至高无上的意志。它不是毁灭，而是净化。
在这股洪流席卷之下，实验室内所有破碎的仪器、扭曲的金属、飞扬的尘埃，都在触碰到金光的瞬间，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闪烁着微光的粒子。整个空间，除了中央那张银白色的躺椅，以及站在其上的人影，其余的一切都被彻底抹去，还原成了一个绝对纯白、空无一物的巨大球体。
墙壁、天花板、地板的界限消失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光，和光中的神祇。
司夜爵的战术面罩在能量掠过的瞬间，屏幕爆出一片雪花，随即彻底暗了下去。他和其他“黑天鹅”队员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到了实验室的入口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他甩掉失效的面罩，那张俊美如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撼、迷茫与一丝深藏的恐惧的神情。
他看到了。
在那个纯白世界的中心，凌尘静静地站立着。
及腰的银色长发无风自动，如同流淌的月光，在她身后缓缓飘舞。她的身躯依旧纤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皮下流淌着淡金色光芒的血脉。她赤着双足，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姿态圣洁而又疏离，仿佛一尊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没有感情的神像。
而那双眼睛……
司夜爵的心脏，在那双眼睛扫过他时，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双纯粹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黄金瞳。
瞳孔中没有焦距，没有倒影，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它倒映的，似乎是宇宙的诞生与寂灭，是时间的起点与终焉。当那道目光落在你身上时，你会感觉自己从灵魂到基因，都被彻底看穿，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那不是凌尘。
司夜爵的脑海中，疯狂地叫嚣着这个念头。
他所认识的凌尘，那个会为了朋友拼命、会在夜里偷偷看书、会因为一句玩笑而耳根泛红的少年，绝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绝对的、冷漠的、俯瞰众生的……神性。
“成功了……哈哈……成功了！”
一声癫狂的、夹杂着狂喜与敬畏的笑声，打破了这片神圣的寂静。
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自己塌陷下去的胸口，嘴角淌着鲜血，但那双银色的眸子里，却燃烧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热的火焰。他痴迷地望着空中的凌尘，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仰望自己亲手创造出的神明。
“看啊！多么完美！这才是生命最终极的形态！‘夜莺’……凌书瑶！你看到了吗？你用生命去禁锢的，是一个何等伟大的存在！你所谓的‘茧’，不过是凡人对神祇的亵渎！”
他张开双臂，一步一步，踉跄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凌尘走去。
“来吧，我的孩子……不，我的神明。是我，将你从那可悲的牢笼中解放了出来。是我，让你降临在这个污秽的世界上。你应该……”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凌尘，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抬起了右手。五根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随着她手掌的抬起，零身后的那面纯白色的墙壁，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构成墙壁的无数光之粒子，开始流动、重组、塑形。它们仿佛拥有了生命，按照一种玄奥而又古老的法则，自发地构建出一张巨大而又华丽的王座。
王座的造型，无法用任何己知的文明风格来定义。它既有东方式的威严与对称，又有西方式的繁复与神圣。无数道金色的符文，在王座的表面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零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以为这是凌尘在回应他，在为她的“引导者”加冕。
他加快了脚步，贪婪地，想要触摸到那悬浮在空中的神祇。
然而，凌尘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身上。那双黄金瞳，仿佛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他脚下的影子。
就是这一眼。
零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惊恐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黑色的、如同锁链般的符文，从影子里浮现，然后，顺着他的脚踝，以一种无法抵御的速度，向上攀爬，缠绕住了他的全身！
“这……这是……‘枷锁’？！”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不！不可能！我的基因里，怎么会有‘夜莺’的生物锁？！”
他想起了家族中流传下来的、那个被视为诅咒的秘闻。他的祖先，正是“衔尾蛇”最初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凌书瑶的导师。难道说……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纯白空间。
那黑色的符文锁链，并非在攻击他的肉体，而是在……封印他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经过无数次强化、早己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基因，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压制、禁锢、陷入沉寂。
他的力量，在被剥夺。
他引以为傲的、超越凡人的证明，正在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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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创造者！”他疯狂地嘶吼着，挣扎着，但那黑色的锁链，却越收越紧。最终，他像一尊被彻底封印的石像，保持着前伸的姿态，跪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怨毒。
凌尘缓缓地，收回了手。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转过身，在那张为她而生的王座前，缓缓坐下。银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铺满了整个椅背。她将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用手背，轻轻地撑着自己的脸颊。
黄金瞳，终于，第一次，正视着入口处的司夜爵等人。
那目光，冰冷，淡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警告！目标能量反应，己超出可测量上限！重复，超出可测量上限！”
“威胁等级，判定为……灭绝级！”
“所有单位注意，指挥官命令：在目标表现出明确敌意前，保持观察，禁止开火！”
“黑天鹅”队员的战术耳机中，传来了渡鸦那因为极度震惊而略显嘶哑的声音。
远在八千米之下的“鹦鹉螺号”指挥舰桥内，早己是一片死寂。
渡鸦和苏瑾白，以及所有船员，都通过司夜爵等人头盔上仅存的几个还能工作的摄像头，看到了刚才那如同神罚般的一幕。
苏瑾白那张总是挂着慵懒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重。他面前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上疯狂地刷新着一串串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代表着能量读数和空间曲率变化的乱码。
“……这不是科技。”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是……神话。”
渡鸦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奥德修斯”计划，从凌尘觉醒的那一刻起，就己经彻底失败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一个“营救”任务，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接触”任务。
接触一个，刚刚诞生，且拥有灭绝级力量的……未知存在。
实验室入口处。
言翊和其他“黑天鹅”队员，早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电磁脉冲步枪，对准了王座上的那个身影。
他们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紧绷着。汗水，从他们的额角滑落，浸湿了作战服的衣领。
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利刃。他们面对过最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执行过最九死一生的任务。但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在那个存在面前，他们手中的高科技武器，脆弱得像孩童的玩具。
只要她一个念头，他们所有人，连同这艘潜艇，甚至这座“伊甸园”，都可能在瞬间，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
“……爵爷。”言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撤退？
在这样一位存在的注视下，任何异动，都可能被视为挑衅。
攻击？
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司夜爵的身上。
他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最高指挥官。
司夜爵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他看着王座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凌书瑶的留言说，要用自己的意志，去掌控力量。
那么，现在的她，究竟是凌尘的意志在主导，还是那股“神”的力量，在主导？
如果是前者，那她还是凌尘，他们还有沟通的可能。
但如果是后者……
那么，坐在那里的，就是一个刚刚破茧而出，对世界充满未知与警惕的、拥有无上伟力的……新生儿。
而他们这些手持武器的不速之客，在“她”的眼中，会是什么？
是蝼蚁？还是……威胁？
司夜爵的指尖，冰冷。
他知道，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甚至，可能决定人类未来的命运。
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动作。
他松开了手中那把闪烁着能量光刃的军刀。
“哐当”一声，军刀掉落在地。
紧接着，他抬起双手，解除了自己身上“夜魇”外骨骼装甲的锁定。在一阵细微的机械声中，那套通体漆黑的、充满了压迫感的装甲，从他的身上分离、滑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堆冰冷的零件。
他脱下了所有的武装，只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那双黄金瞳的注视之下。
“爵爷！你干什么？！”言翊失声叫道。
司夜爵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然后，他抬起头，迎向了王座上那道冰冷的、神祇般的目光。
他的眼神，清澈而又坚定。
他缓缓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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