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诞生。
如果说凌尘体内那股源自G。O。D基因的暗金能量，代表着生命、扩张、吞噬与混乱的狂热，那么此刻从司夜爵掌心凝聚而出的，便是其绝对的反面——静止、秩序、收束与终结的凛然。
“夜莺之巢”的树冠平台，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空气中原本的暖意被一种极致的严寒所取代，凝结的水汽在金属地板上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光源并非来自那柄长枪本身，恰恰相反，它在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光线与热量，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一个只为“存在”而存在的绝对零点。
那柄长枪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冰蓝色，仿佛截取了一段最纯净的宇宙深空，又像是用凝固的星光雕琢而成。枪身并非光滑的实体，其表面覆盖着亿万个不断生灭的、肉眼难辨的几何符文，它们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精密逻辑组合、流动，构成了一种完美的、冷酷的“理”。枪尖处，能量的凝练达到了极致，形成了一点比钻石更加璀璨、却毫无温度的纯粹光芒，似乎连空间本身，都能被其轻易刺穿、冻结。
这不是武器，凌尘的灵魂深处，那个刚刚被她彻底掌控的、属于“神性”的视角，给出了一个更精准的定义。
这是“法则”的具现化。
是针对G。O。D基因这套“宇宙操作系统”，专门编写出的、拥有最高权限的……杀毒程序。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阶能量反应！”夜莺的电子音因数据过载而变得尖锐失真，“能量模型无法解析！逻辑库崩溃！这……这不可能！”
凌尘没有理会AI的惊呼，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司夜爵的身上。
他依然单膝跪地，右手平举，那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蓝长枪就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在离开皮肤的瞬间便凝结成了细小的冰珠，滚落在地。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都覆盖了一层薄霜，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像是一座即将被内部的极寒风暴彻底撕裂的冰雕，脆弱，而又危险。
“司夜爵！”凌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想上前扶住他。
然而，她的手刚刚伸出，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斥力场便将她轻轻推开。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绝对秩序的自我维护，排斥一切外来能量的干涉。
她的“白色火焰”，那股源自意志的守护之力，在这股冰冷的法则面前，竟也感到了一丝本能的……退避。
并非畏惧，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属性所导致的天然排斥。
火焰，无法在绝对的真空与零度中燃烧。
就在凌尘焦急万分的时刻，司夜爵那覆盖着白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凌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依然是她所熟悉的、比深海更加清澈的冰蓝色眼眸。但此刻，在那片冰蓝的深处，却仿佛倒映着一片没有星辰的、永恒寂静的宇宙。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温度，似乎都被那股力量抽离，只剩下纯粹的、神明般的漠然与平静。
他看着掌心那柄散发着绝对零度的长枪，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理所当然的熟悉。仿佛这件本不应存在于世的法则兵器，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失落己久，如今终于回归的……主权。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凌尘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
西目相对。
那双冰蓝色眼眸深处的绝对零度，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瞬间融化、碎裂。那份属于神明的漠然褪去，重新被那份独属于她的、深沉而温柔的情感所填满。
他对着她，虚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随着这个微笑的出现，那股盘踞在整个空间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力场，如同潮水般退去。悬浮在他掌心的冰蓝色长枪，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轻响，化作亿万点冰蓝色的光尘，缓缓消散，最终重新没入他右手手背那个己经由金色转为冰蓝色的复杂烙印之中。
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司夜爵的身体猛地一晃，向前栽倒。
“司夜爵！”
凌尘一个箭步冲上前，及时地将他拥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隔着作战服，都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靠在凌尘的颈窝处，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份独有的温暖，“只是……有点累。”
“刚才那是什么？”凌尘紧紧抱着他，声音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你的身体……”
“一个……‘纠错程序’。”司夜爵闭着眼睛，似乎也在消化着自己基因深处被唤醒的信息，“我母亲……沈清越，她留给我的东西。它不属于G。O。D的体系，而是……专门为了‘修正’它而存在的。”
“修正？”
“是的。”夜莺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其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敬畏，“我终于明白了。沈清越女士……她和凌书瑶女士所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金色的光球漂浮到两人面前，光芒闪烁，投射出一幅复杂的基因图谱。
“凌书瑶女士选择的是‘共存’与‘驾驭’。她试图解析G。O。D基因，利用它的力量，并为其加上一把名为‘茧’的基因锁，试图让这份‘神力’为人类所用。凌尘小姐，你现在所走的，正是这条路的延伸与超越。”
“而沈清越女士……”夜莺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为那个结论而感到震撼，“她选择的，是‘对抗’与‘抹除’。”
“她以自己的基因为‘试验场’，以司夜爵先生作为‘载体’，穷尽毕生心血，竟真的创造出了一套能够与G。O。D基因相抗衡的‘反基因’序列！那不是简单的抗体，而是一种……‘逻辑覆盖’！”
“如果说G。O。D基因的指令是‘1’，代表存在与扩张。那么沈清越编码出的指令，就是‘0’，代表虚无与归零。当‘0’与‘1’相遇，结果，就只有……清零。”
凌尘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司闻渊为何对沈清越如此执着。
他要的，或许根本不是那段关于G。O。D起源的记忆。
他真正想要摧毁，或者说夺取的，是沈清越创造出的这份……足以威胁到“神”的、绝对的“否决权”！
“那对他……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凌尘抚摸着司夜爵冰冷的脸颊，急切地问道。
“我无法预测。”夜莺坦诚地回答，“这己经超出了我的数据库范畴。理论上，他己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座可以随时‘编译’并‘生成’反G。O。D法则兵器的……活体工厂。每一次动用这种力量，都必然会对他自身的生命形态造成巨大的负荷。”
“他……”夜莺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也变成了‘怪物’。”
“他不是！”凌尘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光芒，她低头看着怀中那个呼吸渐渐平稳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他的心还是司夜爵，他就永远不是怪物。”
司夜爵似乎听到了她的维护，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勾了勾，靠在她温暖的怀里，彻底陷入了沉睡。
凌尘抱着他，感受着他冰冷的体温正一丝丝地被自己同化、温暖，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地球是方舟。
她是继承了“创世蓝图”的守密人。
而他，则变成了足以弑神的、行走的“最终兵器”。
他们，从被迫卷入这场风暴的棋子，在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蜕变之后，终于拥有了，站上棋盘的资格。
可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是己经被神役的司闻渊？是那个播下了G。O。D种子的超古代文明“牧羊人”？还是那个名为“终焉之刻”的、未知的宇宙灾难？
凌尘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夜莺之巢”的穹顶，仿佛看到了那片被无尽深海所隔绝的、遥远的星空。
她知道，在“方舟号”之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司闻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定也在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他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放任猎物在陷阱中获得暂时的喘息与成长，只为在它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而现在，他们这张小小的底牌，己经彻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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