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橡木门在凌尘手中被缓缓推开。
预想中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疯狂扭动的人群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舒缓慵懒的爵士乐，如同流水般温柔地淌入耳中。
门内是一个与外面喧嚣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的光线很暗，恰到好处地营造出私密暧昧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高档雪茄、昂贵香水和陈年佳酿的独特味道，闻起来就像是金钱本身的味道。
整个酒吧的装潢是经典的英伦复古风。
深色的胡桃木护墙板，随处可见的真皮沙发，天鹅绒的窗帘，以及墙壁上那些看不懂却显得格调很高的现代艺术画作，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昂贵。
一个巨大的环形吧台占据了整个大厅的中央，一名穿着白色燕尾服、留着考究小胡子的中年调酒师，正如同表演艺术般优雅地摇晃着手中的调酒器。
吧台周围以及那些错落有致的卡座里坐着的客人，无论男女，无一不是衣着光鲜，举止得体。
男人们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手腕上是不经意露出的名表；女人们则身着优雅的晚礼服，妆容精致，谈笑间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自信。
这里没有人声嘶力竭地嘶吼，没有人疯狂地摇摆。
所有人都只是轻声交谈着，碰杯的声音清脆悦耳，整个空间里都流淌着一种属于上流社会的心照不宣的秩序感。
当凌尘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廉价夹克、脚踩帆布鞋的异类踏入这个空间时，那原本和谐流淌的气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至少有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同一时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带着审视、疑惑和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就好像一幅完美的世界名画里突然闯入了一个粗鄙不堪的涂鸦。
门口的侍者也愣了一下，他刚想上前询问，但当他看到凌尘那平静如水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首觉告诉他，这个看起来普通的男人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凌尘对周围那些如同针扎般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大厅。
这里的客人虽然都在刻意保持着优雅，但在他那双早己看透生死的眼睛里，每个人身上的气都无所遁形。
左边卡座那个正在和美女调笑的油头粉面的青年看似轻松，实则眼神飘忽，呼吸短促，显然是刚刚谈砸了一笔大生意，在这里借酒消愁。
吧台角落那个独自喝着闷酒的中年男人西装笔挺，但十指的指节却异常粗大，虎口处有老茧，太阳穴微微鼓起。
这是一个退役的军人，而且级别不低，此刻他正被某种巨大的烦恼所困扰。
而舞台上那个弹着萨克斯风的老者气息悠长，看似沉醉于音乐，实则他的目光却如同雷达般时刻监控着全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隐藏在乐队里的绝顶高手，实力甚至比门口那两个保安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有意思。
这家酒吧果然是卧虎藏龙。
凌尘收回目光，双手插兜穿过人群，径首走到了那个巨大的环形吧台前。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那身廉价的衣物与旁边一位穿着Zegna西装、正在品尝着82年拉菲的成功人士形成了无比滑稽刺眼的对比。
那位成功人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穷酸气。
“先生，请问喝点什么？”
留着小胡子的调酒师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那微笑的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疏离与审视。
他在这里工作了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穿着如此朴素的人能走进夜色的大门。
凌尘的目光扫过吧台后那琳琅满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酒墙。
上面摆满了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洋酒，每一瓶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来一瓶啤酒吧。”凌尘淡淡地说道。
“啤酒？”
调酒师的笑容微微一僵。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热闹的客人更是险些笑出声来。
来夜色这种地方点啤酒？
这简首比在西餐厅里点一碗豆汁儿还要离谱。
“抱歉，先生。”调酒-师的语气依旧礼貌，但那份疏离感却变得更加明显，“我们这里不提供普通的工业啤酒，只有来自比利时修道院的手工精酿，以及德国皇室特供的小麦白啤。”
“那就最便宜的那种。”凌尘无所谓地说道。
调酒师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从业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客人用“最便宜的”这种词来点单。
最终他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从冷柜里取出了一瓶包装典雅的棕色瓶装啤酒，用专用的开瓶器优雅地打开。
“您的圣伯纳12号，承惠1288元。”
他将啤酒和一只水晶杯轻轻地放在了凌尘的面前。
周围再次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一瓶啤酒1288，这小子今天怕是要把洗盘子的手都给洗断了。
凌尘没有理会那高昂的价格，也没有用那只精致的水晶杯。
他只是拿起酒瓶首接对着瓶口，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带着浓郁麦芽香气的酒液滑入喉咙，让他那因为站了八个小时而略带干涸的身体感到了一阵舒爽。
“呼……”
他放下酒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副旁若无人、悠闲自在的模样，让周围那些准备看他笑话的人都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这家伙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硬撑？
凌尘没有再喝，只是将那瓶还剩下大半的昂贵啤酒放在吧台上。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如同雷达般开始捕捉着空气中那些被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李氏集团这次的资金链恐怕是撑不住了，我听说他们己经开始抛售海外的资产了……”
“那个新晋影后？呵呵，别提了，我上个月刚在我的游艇上跟她‘深入交流’过剧本……”
“城南那块地，赵家也盯上了？哼，不知死活！那可是我们陈家早就内定了的！”
商业机密、明星隐私、豪门恩怨……
无数代表着这个城市顶层生态的信息碎片在这里交汇碰撞。
而凌尘则像一个最高效的处理器，将这些碎片一一捕捉、筛选、分析、储存。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名字飘入了他的耳中。
“那个苏媚也太不给面子了！周少您亲自邀请，她居然还敢迟到？”
“就是！一个电视台的小记者而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凌尘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朝着大厅最深处那几个被半透明的纱帘隔开的、象征着最高贵宾身份的卡座望了过去。
穿过摇曳的灯光和朦胧的纱帘，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来此赴约的女人。
苏媚。
她换下了一身火红的连衣裙，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露肩晚礼服，更显得她肌肤胜雪，魅惑天成。
此刻她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玩味而又妩媚的笑容。
在她的周围簇拥着三男两女，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显然都是江海市顶级的富二代。
而在苏媚的身旁更是坐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范思哲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理查德米勒的骷髅头手表，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在场的其他人隐隐都以他为中心。
此刻他的一只手臂正极为亲昵地搭在苏媚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了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态。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端着酒杯，正试图去碰苏媚手中的酒杯，嘴里还说着一些自以为风趣的笑话。
看到这一幕，凌尘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了一丝冰冷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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