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春,寒意未消。
杏花村东头,破败的茅草院外,一场喧闹正将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撕扯得粉碎。
“林大丫!你个丧了良心的白眼狼!你爹娘尸骨未寒,你就要霸着这几亩薄田活活饿死你弟弟不成?我可是你亲大伯母,今天就是说破天,这地契你也得交出来!”
尖利刻薄的嗓音来自一个吊梢眉、高颧骨的妇人,正是林家大房的刘氏。她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院门口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唾沫星子横飞。
少女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洗得发白,一张小脸更是没什么血色,唯独那双眼睛,清亮得像两汪寒潭,静静地看着刘氏的表演,没有半点波澜。
这便是林漱。
三天前,现代农业科学院最年轻的首席研究员林漱,在一场实验室事故中失去了意识。再次睁眼,她就成了这个家徒西壁、父母双亡,还带着一个五岁幼弟的古代孤女。
原主林漱,性子懦弱,爹娘下葬时哭得晕死过去,高烧不退,这才被她占了身子。
而这位大伯母刘氏,就是趁着她“病重”,上门来抢夺林家最后一点家产的。
“大伯母说笑了。”林漱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我爹娘留下的三亩地,是我和安安的命根子,怎么能叫‘霸着’?倒是大伯母,我爹娘在时,从未见您这般热心。如今他们刚走,您就急着替我们‘做主’,这份情,我们姐弟俩可担待不起。”
她一番话不卑不亢,绵里藏针,让原本看热闹的村民们眼神都变了。
是啊,林家老大一家平日里对老二家不闻不问,这会儿人没了,倒跑得比谁都勤快。
刘氏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一向闷声不吭的林大丫,病了一场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她眼珠子一转,换了副悲痛欲绝的腔调,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二弟、二弟妹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吧!你们这闺女是昏了头了!三亩盐碱地,连草都长不好的荒地,能打出几颗粮食?我是怕他们姐弟俩守着这死地饿死,想把地收过来,换我家的二亩水田给他们种,再帮衬着拉扯大安安,她……她竟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这番话就毒了。
村里人都知道,林家这三亩地是出了名的“望天哭”,土里泛着白花花的碱霜,种啥啥死。刘氏用这个说事,一下子就把自己放在了道德高地上,反倒显得林漱不知好歹。
用三亩废地换两亩上好的水田,这买卖,谁听了不说一声“划算”?
林漱心中冷笑。
划算?原主的记忆里,刘氏家的那两亩水田,是离水源最远的“望田”,一年到头也引不来几次水,产量比旱地还不如。更何况,这女人打的算盘,是想空口白牙吞了地契,回头随便找个由头就把这姐弟俩赶出家门。
“既然大伯母如此心善,”林漱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刘氏的哭嚎,“那就请里正和族老们做个见证,我们现在就立字据。我家的三亩盐碱地,换你家的两亩水田,白纸黑字,谁也不能反悔。”
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换?她哪舍得!她不过是找个由头骗地契罢了!
周围的村民们也不是傻子,一看刘氏这反应,哪还有不明白的?一时间,鄙夷和嘲讽的目光齐齐射向她。
刘氏脸上挂不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指着林漱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敢算计我?好!地你们留着,我看你们姐弟俩怎么抱着那三亩破地喝西北风!到时候别来我家门口要饭!”
说罢,她便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地跑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林漱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眼底没有丝毫得色,只有一片深沉。
她转身回屋,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刻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怯生生地喊:“姐姐……”
这是她的弟弟,林安。小家伙瘦得像根豆芽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依赖。
林漱的心瞬间软了下来。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弯腰将林安抱起,轻声安慰道:“安安别怕,姐姐在呢,没人能欺负我们。”
回到低矮昏暗的茅草屋,家里的窘迫一览无余。一张破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还有一个见了底的米缸。缸里只剩下小半碗粗粝的黑面,旁边摆着几个干瘪的野菜团子。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林漱放下林安,走到米缸前,用手捻起一点黑面。这面混杂着麸皮和不知名的杂质,剌得手疼。
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口粮。
而那三亩地,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在旁人眼中,那是三亩毫无价值的盐碱地。但在她——一个顶尖的植物学家和土壤改良专家眼中,那不是绝境,而是一块等待被唤醒的宝地。
盐碱化,在现代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改良。物理改良、化学改良、生物改良……虽然眼下条件有限,但最基础的“以水洗盐”、“种植耐盐碱植物”和“增施有机肥”这三板斧,她还是能做到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漱就带着林安出了门。
她要去看看那块决定他们姐弟俩命运的土地。
地在村子最西边,偏僻荒凉,周围连个田埂邻居都没有。姐弟俩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眼前的情景比记忆中更加糟糕。
土地板结得像石头,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霜,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地里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深绿色的、叶片肥厚的野草,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生机。
林安看着这片荒地,小脸上满是失望:“姐姐,这里真的能种出粮食吗?”
林漱却没有理会他,径首走到地头,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细细地捻着。
触感干硬,颗粒感强。
她又拔起一棵野草,仔细观察它的根系和叶片。
“是碱蓬。”她轻声自语。
这是一种典型的盐碱指示植物。有它在,说明这片土地的盐碱化程度相当高,但并非无可救药。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整片土地,脑中迅速构建起一张改造蓝图。
首先,要解决灌溉和排盐的问题。这块地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条常年不断流的小河,这是天然的优势。她需要挖一条引水渠和一条排水渠,利用活水冲刷土壤表层的盐分。
其次,是增加土壤的有机质和透气性。河边的淤泥、岸边的腐烂水草、山脚下的落叶,甚至是烧过的草木灰,都是绝佳的天然肥料和改良剂。
最后,是选择合适的作物。在土壤改良初期,不能立刻种植水稻、小麦这类精细作物,必须先从耐盐碱的作物开始。比如……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种产量高、适应性强,而且在这个时代尚未普及的作物。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她回头,看到林安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林漱微微一笑,朝他走过去,牵起他的小手,指着眼前这片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绝境的荒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
“安安,你信不信,不出半年,姐姐就能让这片地,长出比白米饭还香甜的粮食。”
林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姐姐的自信感染了他,让他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林漱知道,这只是开始。改造土地需要大量的体力,而她这具身体孱弱不堪,家里又没有像样的农具。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启动资金,甚至连下一顿饭都成了问题。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生存问题。
她拉着林安,沿着河边慢慢往回走。目光不再停留在土地上,而是在周遭的环境里仔细搜寻着。
很快,她的脚步停在了一片河滩边的芦苇荡前。
初春的芦苇,刚刚抽出嫩绿的新芽,尖尖的,像一支支待发的箭。
林漱眼睛一亮。
芦苇笋!
这可是现代餐桌上的美味,富含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口感清脆爽口。在这个时代,恐怕除了饿得没办法的灾民,没人会把它当做食物。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桶金。
信息的不对等,便是最大的商机。
她没有犹豫,立刻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走进冰冷的河水里,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那些最鲜嫩的芦苇笋。
林安见状,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在浅水区帮忙。
一个上午过去,姐弟俩的背篓里就装了满满一筐泛着水光的嫩笋。
看着这筐不起眼的“野草”,林漱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生机,己经在这片死地之上,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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