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遍,东方既白。
林漱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酸痛无比。这是原主这具孱弱的身体在抗议昨日的超负荷劳作。但这点不适,与她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用新买的白米熬了一锅香糯的米粥,又卧了两个鸡蛋。看着林安小口小口地将一整碗粥和鸡蛋吃得干干净净,小脸蛋上泛起健康的红晕,林漱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姐姐,我们今天还去镇上吗?”林安舔了舔碗边,意犹未尽地问。
“不,”林漱收拾好碗筷,将崭新的铁锹和镐头扛在肩上,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今天,我们去给我们的土地‘治病’。”
当林漱扛着与她身形完全不符的沉重农具,拉着林安出现在村西那片荒地时,不少早起下地的村民都看到了她。
“那不是林家大丫吗?她扛着家伙什去那片盐碱地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八成是昨天赚了几个钱,烧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真以为自己能在那片‘阎王地’上种出花来?”
“啧啧,真是个傻丫头。那地要是能种,还能轮得到她家?早就被村里的大户占了去了。”
议论声隔着田垄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
林漱充耳不闻。她将林安安顿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让他自己玩耍,然后便走到了地头。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挖渠。
引水,洗盐。这是盐碱地改良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她需要挖两条沟渠,一条从旁边的小河引水进来,灌溉整片土地;另一条在地势更低的一头,用于排出溶解了盐分的“咸水”。
她脱下草鞋,赤脚踩在坚硬板结的土地上,感受着地势的微妙起伏。脑中迅速规划出一条最省力、最高效的引水路线。
然后,她举起了镐头。
“吭!”
镐头与坚硬的土地碰撞,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她虎口发麻。
这片地,比她想象的还要硬。
她咬了咬牙,调整呼吸,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手臂上,一次,又一次地砸了下去。
“吭!”“吭!”“吭!”
清脆而固执的敲击声,在寂静的田野间回响。
日头渐渐升高,林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粗布衣衫很快就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她的双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火辣辣地疼。每挥动一次镐头,都像是在撕扯皮肉。
但她没有停。
一个时辰过去,一条浅浅的沟渠雏形终于出现。
路过的村民看着那个在荒地里挥汗如雨的瘦小身影,眼中的嘲讽渐渐变成了惊异。
“这丫头,是来真的啊?”
“看她那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可力气花错了地方,有什么用呢?”
村里的老农赵大爷,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种地好手。他挑着担子路过,忍不住停下脚步,冲着地里的林漱喊道:“大丫头,歇歇吧!你这地,不是下力气就能救活的。土壤里的‘盐根’去了,明年还会返上来,白费功夫!”
这是这个时代农民最朴素的认知。他们知道盐碱地不好,也知道用水浇灌能暂时缓解,但他们不知道这背后的科学原理,更没有系统性的改良方法。
林漱停下动作,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和土,冲着赵大爷露齿一笑,笑容干净而灿烂:“多谢赵大爷提醒。可这是我爹娘留下的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荒着。我就想试试,就算不成,也算尽了心。”
她的话说得恳切又孝顺,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赵大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劝,挑着担子走了。在他看来,这孩子不过是心有不甘,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送走了赵大爷,林漱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做一件蠢事。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鸿沟,她无法用言语去解释。唯一能证明她自己的,只有结果。
她换上铁锹,开始清理被镐头刨松的土块。她的动作看起来不快,但极有效率。每一锹下去的角度、力道,都精准地利用了杠杆原理,以最小的力气,撬动起最大的土块。这是她在现代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时养成的习惯——追求极致的效率和精准。
中午,林安送来了她早上烙好的饼子和一囊清水。林漱就坐在田埂上,狼吞虎咽地吃完,稍作休息,便又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中。
从清晨到日暮,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天际时,一条半尺深、一尺宽的引水渠,终于从河边蜿蜒到了她的地头。
林漱累得几乎首不起腰,双手上的血泡破了,粘着泥土,钻心地疼。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走到水渠与小河的连接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挖开了最后一道土坝。
“哗啦啦——”
清澈的河水瞬间找到了宣泄口,顺着新挖的水渠,欢快地向着那片沉寂的土地奔涌而去。
水流过处,白色的盐霜被迅速溶解,板结的土地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仿佛干渴了百年的旅人,终于痛饮到甘泉。
很快,三亩地都被一层浅浅的水面覆盖。在夕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竟有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林漱站在田埂上,看着这幅景象,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这是新生的第一步。
然而,在其他村民眼中,这却是疯癫的极致。
“天哪!她真把水引进去了!”
“完了完了,这丫头是彻底疯了!好好的一块旱地,被她搞成了水洼!这下别说种庄稼,连草都长不出来了!”
“水一干,太阳一晒,返上来的盐碱会更多!这地,算是彻底废了!”
刘氏闻讯赶来,看到这般景象,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刻薄笑声:“哈哈哈哈!我当她有什么能耐,原来是水淹七军啊!林大丫,你可真是个天才!这下好了,地也毁了,看你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面对刘氏的嘲讽和村民们的议论,林漱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没有反驳一句。
第二天,她又开始了新的工作。
她推着那辆独轮车,来到河边,开始一车一车地往地里运送河底的淤泥。那些黑色的、散发着淡淡腥味的淤泥,在村民看来,是最肮脏无用的东西。
“她……她在往地里倒烂泥?”
“我的老天爷,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嫌地不够脏吗?”
如果说昨天引水灌田是疯了,那今天这个举动,在他们看来,简首就是不可理喻。
林漱却乐在其中。这些富含有机质和微生物的河泥,是最好的天然肥料和土壤改良剂。她将淤泥均匀地撒在浸泡过的土地上,然后用锄头将其与表层土壤混合。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工蚁,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引水、浸泡、排水,再运送淤泥、腐草、落叶……
那三亩地,在她的折腾下,早己没有了田地的模样,变成了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原本的白色盐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湿漉漉的泥潭。
林漱整个人也像是从泥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达到了顶峰。林大丫“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有人开始可怜起林安,觉得他跟着这么一个疯姐姐,迟早要被饿死。
只有林漱自己知道,脚下这片看似丑陋不堪的泥潭里,正孕育着何等磅礴的生机。
土壤的pH值正在被中和,有机质含量在稳步提升,沉睡的微生物群落正在被唤醒。
这片死地,正在她的手中,一寸一寸地,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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