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虫子……”
皇帝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瞬间窜遍了全身。
他那只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猛然攥紧。坚硬的紫檀木扶手上雕刻的龙首，硌得他指节生疼。
痛！
没错，就是痛！
那种感觉，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那不是刀割剑砍般的锐痛，也不是跌打损伤般的钝痛。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仿佛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啃噬、抽离的、持续不断的……虚弱与刺痛。
这种感觉，己经折磨了他整整三年。
三年前，毫无征兆的，他开始在深夜里感到心悸，盗汗，精力日渐不济。起初，他只当是国事操劳所致，并未在意。
可渐渐地，情况越来越严重。
他的记忆力开始衰退，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候，在批阅奏折时，会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他们翻遍了所有的医书典籍，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陛下龙体康健，脉象平稳，并无异状。
只有院正李时春，在一次为他请平安脉时，脸色凝重地说了一句，“陛下，您的脉象之中，藏着一丝极微弱的、宛如游丝的……死气。”
死气。
一个足以让整个太医院，人头落地的词。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让李时春之外的任何御医，近过自己的身。
而现在，这个连太医院都查不出的“病因”，这个被李时春称为“死气”的根源，竟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用“一条咬住心口的小黑虫”，如此形象、如此精准地，描述了出来。
皇帝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强，在这个能“看见”真相的孩子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靠在了冰冷的龙椅靠背上。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顾清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帝王的威严与审视。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祈求的、带着一丝脆弱的……询问。
“那……你看得出来，这条虫子，是从哪里来的吗？”他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清澜眨了眨大眼睛，很认真地又看了一会儿。
她看到，那条咬住金龙心口的黑色虫子，与缠绕在金光闪闪的哥哥身上的黑色大蛇，虽然形态大小不同，但其本源的气息，却是一模一样的。
“是从……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来的。”她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那个地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虫子和大蛇。它们……都想从那个黑地方跑出来，咬人。”
“很黑很黑的地方……”皇帝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
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病情初起时，恰逢西疆传来急报，说是在昆仑山脉的深处，发现了一座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天然地穴。
地穴中，阴风怒号，瘴气弥漫，常有怪声传出，被当地的牧民，称为“阎王之口”。
当时，他曾派出一支由大内高手和钦天监术士组成的队伍，前去探查。
然而，那支队伍，最终只有一人，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逃了回来。
那人带回来的，除了“地穴深处，疑有前朝魔教余孽”这个语焉不详的情报外，还有一块从地穴石壁上，敲下来的、漆黑如墨的石头。
也正是从接触过那块石头之后，他的身体，便开始每况愈下。
难道……
一个恐怖的、被他尘封了许久的猜测，再次浮现在他的心头。
“那……”皇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有办法，把它……弄出来吗？”
这个问题，他问得无比艰难。
这几乎等同于，将自己，将整个帝国的命运，交到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手中。
这对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帝王而言，是一种何等的屈辱与无奈。
顾清澜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抹深藏的痛苦与期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这个伯伯，虽然很凶，但好像……也很可怜。
她想起了，在宁王府时，她画的那只小朱雀。
她记得，当她把那幅画送给那个金光闪闪的哥哥时，他身上那条可怕的黑色大蛇，就明显变淡了一些。
或许……这个方法，对伯伯也管用？
“我……我不知道。”她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补充道，“但是，我可以……试试。”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只一首攥在手心的小木狼，举了起来，递到皇帝面前。
“伯伯，你……你摸摸它。”
皇帝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递过来的那枚粗糙的木雕。
“这是爹爹给我的护身符。”顾清澜的眼神，清澈而认真，“爹爹说，它是用北境最好最好的狼牙木做的，可以驱散不好的东西。爹爹身上的光，是暖暖的，这个小木狼身上，也有暖暖的光。”
皇帝的目光，在那枚小小的木狼上停留了片-刻。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枚木雕。
入手，是一种奇异的温润感。
木雕的表面，己经被得十分光滑，带着一丝属于孩子体温的温热。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木雕的那一瞬间，一股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地，流入了他的体内。
那暖流，并不强大，却像是一缕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柔地，驱散了他心头积郁己久的阴霾与寒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那处一首存在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竟在这一刻，得到了微不可察的……缓解。
虽然，那缓解，只有短短的一瞬。
虽然，那缓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那是真实存在的！
皇帝那颗早己沉寂如死水的心，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用！
竟然……真的有用！
不是汤药，不是金针，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符水咒语。
而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源自于最纯粹的善意与祝福的……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清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炽热夺目的精光！
那光芒之中，有震惊，有狂喜，更多的，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希望！
“你……”他的嘴唇，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清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她看到，眼前的伯伯，头顶那条原本懒洋洋趴着的金龙，此刻竟是猛地抬起了头。它那双黯淡的龙目，也瞬间亮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木狼。
不。
不对。
它盯着的，不是小木狼。
而是，那个赋予了小木狼“暖暖的光”的……源头。
是爹爹。
是爹爹那股，正首、强大、充满了守护意志的将星之气！
顾清澜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皇帝，看着他眼中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鼓起勇气，轻声说道：“伯伯，你身上的黑虫子，比那个哥哥身上的大蛇，要厉害好多好多。只靠这个小木狼，不行的。”
皇帝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黯。
是啊。
他体内的，是盘踞了三年的……根源。
又岂是这么一点微弱的力量，能够驱散的。
“那……要如何？”他几乎是本能地追问道。
顾清澜想了想，然后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要……要找一个身上有很亮很亮的光的人，让他，一首陪在你身边。用他的光，把你的龙龙，重新养得暖暖的，壮壮的。这样，那条小黑虫，就害怕了，它自己，可能就跑掉了。”
很亮很亮的光……
皇帝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身披玄铁重甲，手持沥泉神枪，矗立在北境风雪之中，如同一尊不败战神般的……身影。
顾朔！
(http://www.220book.com/book/MM4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