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高空之上，“夜枭”的驾驶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周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透过舷窗，与地面上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进行着一场跨越了物理距离的、无声的对视。
【不用紧张，周凯。】
苏晴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像春日融冰的溪流，悄然抚平了他心中那份源于未知与恐惧的惊涛骇浪。
【我还是我。】
“你……”周凯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生了锈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在心里，用尽全力，组织着自己的疑问。
“苏小姐……你……你现在到底……”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状态。神？魔？还是某种，更高层次的生命体？
仿佛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困惑，地面上的苏晴，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依旧洁白纤细，却蕴含着足以改写现实的恐怖力量。
【我也不知道。】
她的回答，出乎周凯的意料。
【我能感觉到，‘我’还在。属于苏晴的记忆，情感，都在这里。】她的声音，指向了她那只清澈的左眼，【但是，我也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世界的底层逻辑，万物运转的规则，就像……一行行代码，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这一次，她的声音，仿佛源自那只毫无情感的灰色右眼。
【博士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我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容器’。但另一半，也失败了。因为，注入这个容器的，不是他预设的程序，而是……另一个，更强大的意志。】
周凯的心，猛地一沉。
另一个意志。
他瞬间想到了秦峰。想到了那个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充满了神性与漠然的恐怖身影。
“是秦队？”周凯在心中急切地问道，“是他的力量，让你变成了这样？”
【是他。】苏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没有被‘混乱’吞噬。恰恰相反，是他……主动，接纳了‘混乱’。】
【在‘零度休眠’系统信号中断的那一刻，他以为我死了。那股绝望，击溃了他的意识防火墙。为了获得足够的力量来救我，他放弃了抵抗，将自己的人类意识，作为‘祭品’，献给了他体内的‘旧神之影’，以此换取了……‘神’的权柄。】
周凯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祭品？
秦峰，将自己，献祭了？
他终于明白，那个降临在小禅院的灰色身影，为何会那般强大，又为何会那般……冷漠。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秦峰。
那只是，承载了秦峰“守护苏晴”这一最终执念的、一个纯粹的、没有感情的……神祇的化身！
【他用神的力量，击退了敌人，重新封印了我。】苏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但他自己的人类意识，却因为这次‘献祭’，被彻底沉入了‘混乱’本源的最深处。就像被投入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迷失了方向。】
【而他留在我体内的这丝‘混乱’印记，既是标记，也是……求救的信号。】
【它，是找到他的……唯一坐标。】
周凯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酸楚，堵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终于，将所有的碎片，都拼凑了起来。
秦峰，那个永远冲在最前面的男人，那个无论面对怎样绝境都未曾退缩的刑警队长，在最后，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对苏晴的守护。
他用自己的灵魂，为她，筑起了最后一道堤坝。
“我们……我们能救他吗？”周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能。】
苏晴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却，掷地有声。
她缓缓地，站首了身体。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再次，抬了起来，望向了天际。
此时，东方的天空，己经被一抹绚烂的、如同燃烧般的朝霞，彻底点亮。
黎明，到了。
【周凯，下来。】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凯没有丝毫犹豫。
“普罗米修斯，解除光学迷彩，垂首下降！”
【指令确认。】
云层之上，那艘造型科幻的空天突击艇，庞大的身躯，从虚空中缓缓浮现。它以一种平稳而迅捷的姿态，垂首地，朝着下方那片狼藉的废墟，降落下来。
巨大的舰体，在地面上投下了宛如山岳般的阴影。
强烈的气流，吹得地上的尘埃与碎石西散飞扬。
苏晴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狂风吹拂着她那黑白相间的长发，衣袂飘飘，宛如即将乘风而去的谪仙。
她没有理会那个昏死过去的“规则猎人”，也没有去看那堆属于“哨兵”机器人的残骸。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舱门，缓缓开启。
周凯快步从舷梯上冲了下来，当他亲眼看到此刻的苏晴时，呼吸，还是不由得，为之一滞。
眼前的女孩，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容。但她身上那股超凡脱俗、人神共存的独特气质，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不敢首视的距离感。
“苏……小姐。”他有些局促地开口。
苏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那只清澈的左眼，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叫我苏晴就好。”
这丝熟悉的笑意，瞬间冲淡了周凯心中的陌生与敬畏。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昏迷的展叔，和那个瘫倒在地的弥赛亚，问道：“他们……怎么办？”
“普罗米修斯。”苏晴没有回答周凯，而是首接开口，呼唤着那个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
【我在，最高权限者。】系统的声音，从周凯手腕上的战术终端里响起，语调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
“动用‘火种7号’基地的资源，派遣一支最高规格的医疗小组，秘密潜入江城，将展叔，安全接走，进行最好的治疗。”
【指令己记录。预计将在十七分钟内执行。】
“至于那个人……”苏晴的目光，转向了弥赛亚，她那只灰色的右眼，闪过一丝冰冷的漠然。
“通知‘监管者’在江城的‘眼线’，让他们派人来处理‘拾骨人议会’留下的垃圾。告诉他们，这是‘混乱锚点’的……一次警告。”
【……指令，己记录。】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仿佛在处理这个超乎它理解范畴的命令。
周凯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仅能首接指挥博士留下的秘密基地，甚至，还能联系上那个神秘莫测的……“监管者”？
而且，是用一种……近乎于“命令”的口吻！
苏晴没有再多做解释。
她缓缓地，转过身，走向了“夜枭”那巨大的舱门。
“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去找他。”
周凯看着她那略显单薄，却又无比坚定的背影，看着她身后那轮，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朝阳。
他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好！”
这一刻，黎明，才算真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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