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铁锅刚掀开，杂粮糁混着柴火的香气就漫进东厢房，像只暖融融的小爪子，挠得人心里发痒。
刘璇玑叠好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指尖还蹭着布料上细密的针脚。
这是李秀兰前儿，连夜给她缝的，领口特意收了两指，怕风灌进去。
刚走到外屋，就见李秀兰正踮着脚往八仙桌上摆碗筷，竹筷在粗瓷碗边轻轻磕了磕，摆得整整齐齐。
桌上是三碗不稀不稠的杂粮粥，黄澄澄的糁粒沉在碗底，表面浮着层薄薄的米油。
白瓷碟子里躺着三个煮鸡蛋，壳己经剥了一半，露出的蛋白。
还有小半盘昨儿认亲宴剩下的红烧肉，油星子在碟边凝了圈琥珀色，是李秀兰特意留着的，说孩子们长身子，得补补。
璇玑醒啦？
快坐，粥还热乎着呢。”
李秀兰笑着往她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肉，油花沾在筷子尖，“昨儿剩的肉，我特意多热了会儿，你多吃点，看你这身子还是太瘦。”
族长刘海拄着枣木拐杖坐在主位，指节上的老茧蹭过烟袋锅，“磕嗒”磕了两下，烟灰落在脚边的青砖缝里。
“过两天让你爹，去镇上赶集，顺带买袋杂粮米，家里剩的够吃西五天，早买早省心，省得往后天变凉了，路不好走还慌。”
刘璇玑咬着鸡蛋，蛋白软嫩，蛋黄沙沙的，没放糖却带着股清甜。
她抬眼看向桌对面的刘建业和李秀兰，嘴角弯着：“爷爷，爹，娘，今儿天气好得很，一点风都没有，我想带着璇红、璇丽去后山浅坡挖点野菜。
这时候的荠菜、小根蒜最嫩，挖回来拌点香油，正好能换个口味，总吃干饼子也腻得慌。
顺带在坡上晒晒太阳，散散心，璇丽前儿还说想看看坡上的野菊花呢。”
刘建业刚扒了口杂粮粥，热气顺着嘴角往上冒，闻言抬眼，眉头轻轻皱着：“浅坡行，别往山里边去。
前儿听王老三说，那片草长得比人高，猎户在那儿下了捕兽夹，还有陷阱，你们仨丫头片子眼神再好，也怕没个准头，小心别碰着。
晌午头前必须回来，日头一毒就容易中暑，别让你娘在家惦记。”
“爹放心，我们就待在南边的缓坡，那儿草矮，视线好，绝不往深了走。”
刘璇玑笑着应下，又看向李秀兰，“娘，我们带块凉饼当干粮就行，不用多准备，挖完野菜就回，误不了午饭。”
李秀兰点点头，又往璇红碗里拨了勺糁，怕她吃不饱：“娘给你们包在油纸里，再揣个水壶，里面晾了凉白开，渴了就喝。
晨露重，把那件蓝布薄褂子穿上，别冻着肩膀，你这身子骨还没养结实呢。”
璇红嚼着干饼，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晃着两条细腿喊：“大姐！
我跟你去！
我帮你拎水壶，还能帮你找野菜！
我眼尖，上次在坡上一眼就看着棵大荠菜，比璇丽的巴掌还大！”
璇丽也跟着小声说，声音软乎乎的：“我帮你看路，有坑就提醒你，别崴脚。
前儿我看见浅坡那边有块平石头，还能坐着歇脚呢。”
刘海看着仨孩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烟袋锅在手里转了圈：“去吧去吧，挖野菜的时候别贪多，够吃两顿就行，累着就不值当了。
要是碰着野物，别凑上前，咱不缺那口荤，安全最要紧。
真碰着啥，就喊，山里回声大，我们在村里说不定能听见。”
吃完早饭，姐妹仨背着竹篮往后山走。
竹篮是刘建业前儿编的，竹条削得光滑，不硌手。
刚拐过山脚，就见前方坡地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宅大伯娘张梅家的大表姐刘丽丽，还有表弟刘大刚。
两人正蹲在地上挖野菜，刘丽丽的竹篮里稀稀拉拉躺着几根老得发黄的荠菜，根须上还沾着泥，刘大刚更甚，篮子里就几根枯草，他还在那儿用小铲子扒拉着地皮，一脸不耐烦。
刘丽丽首起腰，揉着发酸的膝盖，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地方，挖了半天就这点破菜，晚上又得喝稀粥！
以前二丫在家的时候，这些活儿哪用得着我动手？
她一天能挖满满一篮子，还得给我洗干净切好，现在倒好，断了亲，我们连顿饱饭都快吃不上了！”
刘大刚也跟着嘟囔：“就是！
二丫以前还能帮我们干活，掏鸟窝呢，现在倒好，跟了刘海那老头，就忘了本了！
等会儿见着她，非得让她把野菜分我们一半不可！”
刘璇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前儿断亲的时候，刘丽丽还跟着吴婆子骂她是白眼狼，以前经常欺负她们姐妹，现在见了面，指不定又要找事。
她拉着璇红、璇丽想绕路走，脚步放轻了些，可刘丽丽眼尖，抬头就瞥见了她们，立马首起腰，扯着嗓子喊：“哟！
这不是刘二丫吗？
还真敢往山上跑啊，不怕被野物叼走？
还是说，跟着刘海那老头，胆子就大了？”
刘大刚也跟着抬头，看见刘璇玑背上的竹篮，撇着嘴阴阳怪气：“哼，肯定挖不着啥好东西！
在我家的时候，就只会挖些老野菜，做的饭也难吃，现在换了地方，还不是一个样？
我看你这篮子，等会儿也是空的！”
刘璇玑没理他们，继续往前走，脚步没停。
可刘丽丽却不依不饶，几步跑过来挡在她面前，伸手就要掀竹篮：“你这竹篮里装的啥？
是不是偷了我家的野菜？
这后山的地，以前可是我爹管着的，你现在挖野菜，就得经过我同意！”
“我们没偷！”
璇红忍不住喊，小脸涨得通红，“我们还没挖呢，这就去前面挖野菜，你别挡路！
你再挡着，我就喊人了！”
“小赔钱货还敢顶嘴！”
刘丽丽伸手就要推璇红，她比璇红高半个头，手劲也大，眼看就要推到璇红肩膀上。
刘璇玑赶紧把璇红护在身后，眼神冷冷的，盯着刘丽丽：让开，别找事。
你要是再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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