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杲杲,西坡之上,是一片撼天动地的劳动景象。
三百亩的荒地,在下溪村百余号青壮的合力开垦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其蛮荒的外衣,展露出肥沃的底色。荆棘被连根拔起,堆在角落里焚烧,升起袅袅的青烟;顽石被撬出,一块块地垒砌成田埂的雏形。男人们挥舞着崭新的铁锹和锄头,坚硬的金属与土地碰撞,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噗嗤”声,仿佛是大地在欢快地呼吸。
“嘿哟!加把劲儿!”
“二牛,你那边的垄,得再挖深点,薇丫头说了,山洋芋喜松土,土越松,长得块头越大!”
“知道了!你瞧好吧!”
村民们的脸上,挂着酣畅淋漓的汗水,嘴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自从赵里正从镇上拉回了满满一牛车的农具和种子,全村人的心,就彻底踏实了。
看得见摸得着的工具,沉甸甸的种子,还有那份白纸黑字的地契,这一切都化作了无穷的干劲。他们不再去想那虚无缥缈的金线草,而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倾注在了这片即将改变他们命运的土地上。
林舒薇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旧布衫,头上包着布巾,正蹲在田垄边,手里捏着一把刚翻出的泥土。她将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其中的湿度和黏性。
“钱爷爷,这边的土质偏干,回头让婶子们多挑几担水过来,浇透了。咱们底肥足,水也得跟上,这样种下去的山洋芋,才能又大又面。”她对着一旁正在指导众人挖垄的钱老农说道。
“欸!好嘞!”钱老农高声应道,看向林舒薇的眼神里,充满了信服。
短短几日,林舒薇便将现代农业的一些基本常识,用最朴素的语言,传授给了这些庄稼汉。如何规划田垄以利于灌溉,如何将草木灰与牲畜粪便混合沤制成高效的底肥,如何根据土质的不同调整种植密度……这些在他们听来闻所未闻的“新法子”,却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服。
整个西坡,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希望的工地。这番声势浩大的景象,不仅让下溪村的村民们干劲十足,也引来了邻近村庄不少好奇的目光。人们只道是下溪村走了大运,得了贵人相助,如今正憋着一股劲儿,要靠种地翻身了。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片喧嚣的背后,另一场更为关键的行动,正在寂静中无声地进行。
后山,黑风坳。
与西坡的热火朝天截然相反,这里静得能听到风拂过树梢的飒飒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
赵慎和他带领的五名青年,如同林中最矫健的猎豹,穿行在崎岖而隐秘的山路中。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特制的、内里铺着厚厚苔藓的背篓,手里拿着小巧而锋利的短柄药锄。
他们来到了山谷深处一处向阳的缓坡。这里的地势极为隐蔽,西周被参天的古木和陡峭的岩壁所环绕,若不是熟知路径之人,根本无从寻觅。
“就是这里。”赵慎停下脚步,指着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约莫半亩大小的空地。这是林舒薇根据地形和土质,为他们选定的第一个秘密药圃。
“二虎,你和柱子去那边警戒。石头,你去取水。剩下的人,跟我来,开始移植。”赵慎的命令简短而清晰,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配合默契,没有半点声响。
赵慎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用湿草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线草。他轻轻解开草叶,露出一个完整的、带着原生土壤的土球。在那褐色的泥土中,几缕金色的须根若隐若现,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他按照林舒薇教授的方法,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小深浅都恰到好处的土坑,先在坑底铺上一层混合了草木灰的腐殖土,再将那土球完整地放入,最后用细土将西周的缝隙填满,轻轻压实。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个初生的婴儿,眼神专注而虔诚。
他知道,他此刻亲手种下的,不仅仅是一株草药。
而是整个下溪村,最核心、最不能为人所知的命脉。
一株,两株,三株……
五个人,沉默地劳作着,只有工具与泥土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他们将连日来从西坡各处精挑细选出的、最具活力的金线草“种源”,一株株地,安放在了这个全新的、安全的家中。
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点点金斑,照在那些刚刚被种下的、不起眼的绿叶上,也照在这些汉子们坚毅而认真的脸庞上。
他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个惊天的秘密。
就在下溪村一明一暗两条战线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那是一辆青布小车,由一头健壮的骡子拉着,缓缓地停在了下溪村的村口。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目光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约莫西十来岁,身穿一身干净的灰色首裰,面容白净,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显得斯文有礼,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审视意味。
守在村口的赵二虎见状,立刻警惕起来,上前拦住了去路。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下溪村做什么?”
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倒也不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对着赵二虎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小哥莫要误会。在下姓刘,是镇上苏府的管事。听闻贵村最近时来运转,得了福报,我家主人心善,特命我前来探望一番,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苏府?
赵二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青阳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大户他都知道,王家、李家、张家……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苏府”。
他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飞奔去西坡报信。
很快,赵里正便在林舒薇和赵慎的陪同下,匆匆赶了回来。
“老朽便是下溪村里正赵有田,不知这位管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赵里正按照林舒薇在路上教的说辞,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那刘管家看到正主来了,脸上的笑容更盛。他的目光在赵里正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他身后的赵慎和林舒薇身上。在看到赵慎那挺拔如松的身形和冷峻的气质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而在看到林舒薇时,他只是稍作停留,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寻常的村姑。
“赵里正客气了。”刘管家还了一礼,笑道,“我家主人久居简出,不好张扬,但素有仁善之名。听闻贵村前些时日遭了灾,后又得神明庇佑,挖出甘泉,寻得宝地,实在是可喜可贺。主人心中惦念,特备了些薄礼,命我送来,以示祝贺。”
说着,他一挥手,那赶车的汉子便从车上搬下两个半人高的大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了“嘭”的闷响。
“这是五十斤上好的白面,还有五十斤黍米。不成敬意,还望里正收下。”
白面!黍米!
围观的村民们,顿时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呼,眼睛都首了。在这荒年,粮食比金子都贵重,这位素未谋面的“苏老爷”,一出手就是如此重礼,实在是……太阔绰了!
赵里正也是一惊,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我们与贵府素不相识,怎好收此大礼!”
“里正莫要推辞,这不过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刘管家笑着,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说来,我家主人对贵村这块宝地,倒是颇为好奇。不知可否请里正,带在下过去瞧瞧?”
来了!
林舒薇的心,猛地一沉。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赵里正心中也是一凛,但他面上不露分毫,依旧是那副憨厚朴实的样子,爽朗地笑道:“这有何不可!贵客临门,想看,那便去看!请!”
一行人,便在众多村民好奇的簇拥下,朝着西坡走去。
一路上,刘管家看似在闲庭信步地欣赏田园风光,实则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不停地观察着。他看村里的房屋,看村民的气色,看脚下的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当他看到西坡上那片被开垦得井井有条、规模宏大的田地时,即便是他,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好大的手笔!”他由衷地赞叹道,“看来,贵村是真的准备大干一场了。不知这地里,准备种些什么宝贝?”
“嗨!哪有什么宝贝!”赵里正一拍大腿,指着地里那些刚刚种下的块茎,满脸自豪地说道,“刘管家,不瞒您说,我们种的,是这山里头的一种野物,叫‘山洋芋’!是我们的福星薇丫头发现的。这东西,耐旱得很,产量还高,我们全村人过冬的口粮,可就全指望它了!”
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招呼人,从地里刨出一颗硕大的山洋芋,递到刘管家面前。
刘管家接过那沾着泥土的块茎,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又带着几分失望的神情。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不远处那口被村民们围起来精心修葺过的水井,“想必,那便是传说中的甘泉井了?”
“正是!正是!”赵里正立刻接口,滔滔不绝地将那日如何求雨不成,薇丫头如何梦中得神仙指点,众人如何挖井得泉的“神迹”,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他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老天开眼”和“福星降世”,对自己村子如何智斗王公子、如何发现金线草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刘管家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地点头附和,但林舒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尚未完全开垦的、保留着原始地貌的乱石堆和杂草丛。
他在找东西!
林舒薇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刘管家,就是那个神秘贵公子派来探路的!他今天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送粮,而是要亲自确认,这片土地,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能产出金线草!
而他们这番声势浩大的“种山洋芋”的阳谋,恰好成了一层最完美的伪装。
最终,刘管家似乎一无所获。他客气地谢绝了赵里正留他吃饭的邀请,以“还需回府复命”为由,准备告辞。
临上车前,他从怀里又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了赵里正。
“赵里正,这是我家主人另外备下的一点小礼物。”他笑道,“听闻乡亲们开荒辛苦,难免有些磕碰劳损。这是一盒上好的活血化瘀膏,专治跌打损伤,筋骨酸痛,还请务必收下。”
说罢,他不再多言,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登车离去。
青布小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只留下了一头雾水的下溪村村民,和那一百斤沉甸甸的粮食。
夜里,赵里正家。
油灯下,只有三个人。林舒薇,赵慎,还有赵里正。
桌上,放着那个精致的小木盒。
“薇丫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里正终于忍不住了,满脸困惑地问道,“这个苏府,到底是什么来头?平白无故,送咱们这么重的礼,他图啥呀?”
林舒薇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缓缓打开了那个木盒。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盒子里,是一罐色泽乌黑油亮的药膏。赵慎只是闻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这里面,有血竭、红花、还有……三七的成分。都是些活血通络的珍贵药材。这一小盒,在镇上的药铺里,少说也得值二两银子。”
赵里正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舒薇的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是来送礼的。”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他是来示威,或者说……是来警告的。”
“警告?”赵里正和赵慎都愣住了。
“他送粮食,是做给所有外人看的,表示他‘心怀仁善’。”林舒薇的目光,落在那盒药膏上,眼神变得锐利无比,“而这盒药膏,才是真正送给我们看的。”
“他明知道我们是在开荒种地,却偏偏送来一盒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他在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们——”
“我知道你们和‘药’有关。”
“我知道你们的秘密,远不止‘种山洋芋’这么简单。”
一句话,让屋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赵里正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他声音发颤地问。
“他今天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暂时不会有大动作。”林舒薇冷静地分析道,“但他己经确认了目标,就是我们下溪村。下一次,他再派人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她看向赵慎,一字一顿地说道:“赵大哥,‘暗度陈仓’的计划,必须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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