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
下午六点零三分，星芒传媒办公区的打卡机发出“滴”的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打破了白日的沉寂。原本埋首工作的同事们纷纷首起身，伸着懒腰收拾桌面，键盘敲击声渐渐被拉开椅子的摩擦声、谈笑声取代。实习生林晓抱着文件夹路过苏软的工位，探头看了眼她桌角摊开的项目资料，压低声音问：“软姐，老板真让你下班前去复盘啊？这都过点了，顾先生那边的展……”
苏软指尖正快速划过打印出来的色彩配比表，闻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己经稳稳地指向了“6”，分针在“1”的位置跳动着。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把资料塞进文件夹：“没事，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你先走吧，记得锁好部门的门。”
“那我等你一会儿？”林晓有些犹豫，“万一要加班，我还能帮你打打下手。”
“不用啦，快去约会吧，别让你男朋友等急了。”苏软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余光瞥见办公区尽头的电梯间亮起了上行的指示灯——那是总裁专属电梯的方向，厉承爵的办公室就在顶层。她深吸一口气，把文件夹抱在怀里，起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倒映出她略显紧绷的侧脸。苏软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廓，心里的焦灼像温水里的糖，一点点扩散开来。她再次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顾言之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苏小姐，我己经到展馆附近了，停车场很好找，你不用着急。”后面还附了一张展馆入口的照片，夕阳下的玻璃幕墙泛着暖金色的光，门口己经排起了长队，只有VIP通道空空荡荡。
她盯着照片看了两秒，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终究还是没打出字。厉承爵的脾气她多少有些了解，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最忌讳别人心不在焉，此刻要是说自己着急去看展，指不定会被他误会成“重私事轻工作”。她只能按灭屏幕，在心里默默估算：复盘最多半小时，从公司到展馆车程二十分钟，七点开展，应该还赶得及看开场后的第一波讲解。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顶层，苏软抱着文件夹走出电梯，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冷白的灯光。她站在门口顿了两秒，轻轻敲了敲门：“厉总，我来了。”
“进。”
低沉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苏软推门而入。办公室很大，装修是极简的黑白风格，一面墙的落地窗外正对着城市的天际线，夕阳的余晖把云层染成了橘粉色。厉承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厚厚的项目资料，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笔尖正落在一张打印出来的插画小样上——那是她上周提交的联名项目视觉方案初稿。
“厉总，您找我复盘哪些细节？”苏软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把怀里的文件夹放在桌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厉承爵抬眼看向她，黑眸深邃，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移开，落在桌上的资料上：“上周和A品牌的联名方案，你负责的视觉部分，第三页的色彩配比依据是什么？”
苏软心里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她立刻翻开自己的文件夹，拿出对应的调研数据报表：“厉总，这是我们前期做的目标用户色彩偏好调研，18-25岁女性用户中，有68%更偏爱低饱和度的冷色调，尤其是雾蓝和浅灰。品牌方的核心卖点是‘舒缓修复’，雾蓝色刚好能传递这种治愈感，所以我选择了以雾蓝为基底，搭配浅白做过渡……”
她语速适中，条理清晰地解释着，指尖不时点在报表上的关键数据处。可话没说完，就被厉承爵打断了：“数据我看过。但你有没有考虑过，线下物料的呈现效果？”
苏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考虑过的。我特意找印刷部测试过不同材质的显色度，铜版纸和哑粉纸都能还原90%以上的色彩，而且哑粉纸的雾面质感更贴合画面风格……”
“测试报告呢？”厉承爵的笔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声音没有起伏，“我要的是具体的色值对比和材质样卡，不是口头描述。”
苏软的心跳漏了一拍。测试报告她确实做了，但上周复盘时，大家重点讨论的是方案框架，她以为这些细节性的附件没必要单独拿出来，就没带来。“厉总，报告在我电脑里，我现在发给您的助理可以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用，你现在讲。”厉承爵抬眼看向她，黑眸里没什么情绪，“雾蓝色的CMYK色值是多少？不同材质的色差范围在多少以内？印刷时的网点密度需要调整到多少才能避免色彩发灰？”
一连串的问题精准又尖锐，每一个都戳在细节上。苏软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报告里的数据：“CMYK色值是20 Y10 K5，哑粉纸的色差范围在ΔE≤2，铜版纸……铜版纸的色差稍大，大概在ΔE≤3.5，网点密度调整到150线/英寸应该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焦灼又冒了出来。这些数据她虽然看过，但记得并不完全准确，尤其是网点密度，当时印刷部的同事说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微调，她就没刻意去记具体数值。
厉承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重量，压得苏软有些喘不过气。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他指尖敲击桌面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苏小姐。”厉承爵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做设计不是靠感觉，每一个决策都要有数据支撑。网点密度调错10线，整个画面的质感就会天差地别，你是专业的插画师，不该犯这种疏忽。”
“对不起厉总，是我考虑不周。”苏软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又愧又急。她知道厉承爵说得对，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展馆的方向，生怕再耽误下去，连特展的尾巴都赶不上。
厉承爵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翻开下一份资料，指着其中一页的插画构图：“这里的人物构图，为什么选择横向而非纵向？A品牌的主推物料是立式展架，纵向构图更符合视觉习惯，你为什么要反着来？”
这个问题苏软倒是记得很清楚，她立刻抬起头，语速加快了些：“厉总，我考虑过展架的问题。但这次联名的核心是‘场景化体验’，横向构图能更好地展现背景里的花海场景，而且品牌方的配套礼盒是长条形，横向插画贴在礼盒侧面会更协调。我和品牌方的物料负责人沟通过，他们也更倾向于横向……”
“他们倾向，不代表就是对的。”厉承爵打断她，拿起笔在构图上画了一条竖线，“你看，纵向构图可以突出人物的纤细感，和品牌的‘轻盈’调性更契合。至于礼盒，完全可以调整插画比例，而不是让物料去迁就插画。”
苏软张了张嘴，想反驳说比例调整会破坏画面的完整性，但看着厉承爵严肃的神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在工作上，厉承爵向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他的判断往往精准得让人无法反驳。
“还有这里的字体选择。”厉承爵的笔尖又移到了插画下方的品牌LOGO处，“思源黑体太常规，没有记忆点。你有没有考虑过用衬线体？增加一点复古感，和印象派的艺术调性更搭。”
“我试过衬线体，但和画面的现代感有点冲突……”
“冲突可以调和，不是放弃的理由。”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冷面总裁爱上小软糖厉承爵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色彩到构图，从字体到物料适配，甚至连插画里少女发梢的卷曲弧度都提出了疑问。苏软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偶尔反驳两句，却总能被他用更专业的理由堵回来。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把办公室的落地窗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她和厉承爵相对而立的身影。
苏软偷偷瞥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己经六点西十五分了。艺术展七点开场，从公司到展馆至少要二十分钟，就算现在结束，赶到那里也己经七点十五分了。她的指尖忍不住在文件夹上轻轻着，心里的焦急像藤蔓一样疯长，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怎么？有意见？”厉承爵察觉到她的走神，抬眼看向她，黑眸里带着一丝审视。
“没有，厉总。”苏软立刻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我只是在想，衬线体的粗细可以调整一下，或许能中和复古感和现代感的冲突。”
厉承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苏软定了定神，开始构思字体的调整方案，可脑子里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展馆的画面——莫奈的《睡莲》真迹是不是己经被观众围住了？顾言之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放他鸽子？
这些念头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神经，让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偶尔会说错数句。厉承爵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停下笔，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苏软，你今天状态不对。”
苏软的心跳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头：“没有，厉总，我只是……”
“只是什么？”厉承爵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像是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着急下班？”
被戳中心事，苏软的脸颊瞬间涨红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要去看展？还是说自己和顾言之有约？无论哪种说法，听起来都像是在为自己的走神找借口。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苏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震得耳膜发疼。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又委屈又无奈。她知道自己走神不对，可厉承爵明明昨天己经复盘过项目，今天突然临时加了这场细节复盘，明显是故意的。可她不敢问，也不敢反驳。
厉承爵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嘴唇，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突然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他当然知道苏软着急，从她走进办公室开始，眼神就时不时往手机那边瞟，手指也总是无意识地攥着衣角——这些细微的小动作，从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既然状态不好，就先把这些问题记下来，回去整理成书面报告，明天早上交给我。”
苏软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您是说，复盘结束了？”
厉承爵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不然呢？留你在这里加班？”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西装外套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出去，正好顺路，送你一程？”
苏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了厉总，我自己打车就好……”
“走吧。”厉承爵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己经迈步走向门口，“刚好要去展会附近的酒店见个客户，顺道。”
展会附近？苏软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丝窃喜。如果厉承爵顺路送她，说不定能赶在七点半之前到展馆，还能赶上大部分展品的讲解。她不再犹豫，立刻拿起文件夹跟上厉承爵的脚步：“那麻烦您了，厉总。”
厉承爵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黑眸里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却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电梯里，苏软靠在角落，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厉承爵。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在电梯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他虽然问了很多尖锐的问题，但每一个问题都切中了设计的要害，仔细想想，确实能让方案变得更完善。
“在想什么？”厉承爵突然开口，吓了苏软一跳。
“没、没什么。”她连忙低下头，脸颊又开始发烫，“只是在想刚才您提的那些修改意见，确实很有道理。”
厉承爵“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电梯门缓缓打开，停车场的冷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汽油的味道。苏软跟着厉承爵走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看着他打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融入城市的车流。苏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强烈。她拿出手机，想给顾言之发条消息说自己快到了，可手指刚碰到屏幕，就听到厉承爵的声音传来：“刚才的色彩配比，你确定CMYK色值是20 Y10 K5？”
苏软的手指顿住了，只能收起手机，认真回答：“我回去再核对一下测试报告，确保准确。”
“嗯。”厉承爵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况上，“还有字体，明天把衬线体和黑体的对比样稿一起放进报告里。”
“好的。”
接下来的路程，厉承爵又断断续续地问了几个关于方案修改的问题，苏软都一一应答。车子很快驶离了主干道，朝着展馆的方向开去。苏软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熟悉建筑，心里的焦急渐渐被期待取代。她甚至己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莫奈的《睡莲》前，看着那些流动的色彩，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她没注意到，驾驶座上的厉承爵，嘴角正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侧头看了眼苏软紧抿的嘴唇和亮晶晶的眼睛，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着——这场“临时复盘”，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
车子最终停在了展馆附近的路口，离入口还有大约两百米的距离。苏软立刻解开安全带，对着厉承爵道了谢：“谢谢您送我，厉总，明天我会准时把报告交给您的。”
“嗯。”厉承爵看着她，“进去吧，注意安全。”
苏软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快步走向展馆入口。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她的背影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厉承爵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老板，您找我？”
“取消今晚和A酒店的会面。”厉承爵的声音平淡无波，“另外，去查一下那场印象派特展的VIP通道入口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好的老板，我马上查。”
挂了电话，厉承爵看着展馆入口的方向，黑眸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他推开车门，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朝着展馆走去。既然苏软这么想看展，那他不介意“顺道”陪她一起。至于顾言之……厉承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倒要看看，这位“纯粹的艺术交流”对象，能有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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