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拙劣”的偶遇
辰星科技顶楼总裁办公室的低温，似乎持续了整整一周。江辰坐在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和掌控力的宽大办公桌后，批阅文件的效率却前所未有地低下。指尖昂贵的定制钢笔数次悬停在纸面上方，墨点无意间洇开数个微小的污迹。他试图将全部注意力聚焦于季度财报上那些关乎亿万资本流向的数字，然而视野的边缘，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本被他摔在地上、封面撕裂的《商业洞察》杂志，以及林薇与秦昊并肩而立、被称为“黄金搭档”的刺眼画面。
内心OS：“……黄金搭档？互补？荒谬！秦昊那种靠家世和运气在投资圈里混日子的纨绔子弟，除了会投钱和搞些华而不实的营销，懂什么产品？懂什么技术？林薇……她那些所谓洞察，不过是从辰星、从我这里偷师去的皮毛！”
理性上，他反复告诫自己，启辰科技的成功只是暂时的、不可持续的，是资本泡沫和媒体炒作的畸形产物，迟早会被打回原形。但情感上——一种他绝不承认、也无法精准命名的情感——却像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悄然侵蚀着他惯有的冷静和绝对自信。那篇报道，那些照片，像一根细小却坚韧的线，缠绕在他的思维核心，越勒越紧，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紧绷感和……焦躁。
他发现自己会无意识地调出后台数据，查看“灵犀”企业版在一些公开渠道的下载量增长曲线；会让赵伟“顺便”汇报一下启辰最近的招聘动态和技术博客更新；甚至在某次高层会议听到有人无意间提起“启辰”这个名字时，指尖会下意识地收紧。
这种失控的、被外界牵引注意力的感觉，让他极其恼怒。他江辰的世界，从来都是他主导一切，何时需要如此关注一个微不足道的竞争对手？尤其这个对手，还是由那个他曾经完全掌控、如今却彻底脱离轨道的女人所引领。
内心OS：“……她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离开我是正确的？证明她那些伺候人的经验能做成大生意？可笑！没有辰星的平台，没有我过去的锤炼，她什么都不是！”
然而，另一个更深处的声音，却在冰冷地反问：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为何能一次次精准击中市场痛点？为何能吸引到连辰星都感到压力的客户？为何能……让秦昊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露出那种全神贯注的激赏眼神？
这种分裂感折磨着他。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重新确认自己的主导地位，来打破那篇报道所带来的、令人不安的“平起平坐”的错觉。他必须让林薇清楚地认识到，无论她取得怎样的成绩，她和他之间，那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依然存在。她所谓的成功，依然需要他的“认可”或“裁决”，哪怕这种裁决是以否定的形式出现。
一个念头，在这种焦躁的驱动下，逐渐成形——他需要见她一面。不是通过冰冷的邮件或第三方汇报，而是面对面。他要亲眼看看，离开了辰星光环的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要亲口告诉她，她的估值虚高，她的模式脆弱，她最好的归宿，依然是回归（以被收购的方式）到一个更强大、更成熟的体系内（比如辰星）。
于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江辰做了一件对他而言极其“反常”甚至“跌份”的事情。他让司机将车停在距离“灵感象限”咖啡馆还有一个街区的拐角，自己步行了过去。他甚至刻意换下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只穿了一件看似休闲、实则依旧剪裁精良、价格不菲的深色羊绒衫和长裤，试图淡化一些过于强烈的商业攻击性——尽管收效甚微，他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冷硬气场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内心OS：“……像个偷偷摸摸的窥探者……真是荒谬！我竟然需要迁就她的习惯！”
“灵感象限”是科技园区附近颇有名气的一家精品咖啡馆，以安静的氛围、优质的咖啡和允许长时间办公著称。江辰知道林薇以前偶尔会来这里处理一些需要高度专注的工作。根据他“顺便”让赵伟了解到的信息，林薇在启辰科技成立后，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每周大概会有那么一两个下午，在这里待上两三个小时。
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咖啡与烘焙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大多是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的年轻人。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最里面靠窗的那个僻静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薇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原木小桌后，面前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燕麦色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旁边摊开着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几支不同颜色的笔。她微微蹙着眉，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阵，又停下来，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那道复杂而锐利的目光。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种罕见的宁静和专注的魅力。不再是那个在辰星办公室里时刻紧绷、随时待命的助理，而是一个真正沉浸于创造、掌控着自己节奏的创业者。
江辰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走进去打扰是一种罪恶。但他迅速压下了这丝荒谬的情绪，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偶然路过，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他停在桌边，投下的阴影略微笼罩了林薇的电脑屏幕。
林薇似乎感应到了光线的变化和莫名的压迫感，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当她的目光撞上江辰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寒意的脸时，她脸上那种沉浸式的专注和宁静，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迅速转化为冷静的、带着一丝戒备的疏离。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的来意。
内心OS：“……江辰？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地方根本不符合他‘只出入五星级酒店行政酒廊’的人设。巧合？不可能。他是特意来找我的？他想干什么？”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反而将这种沉默衬托得更加突兀。
江辰发现，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那些居高临下的开场白，在真正面对林薇那双清澈冷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时，竟然有些难以出口。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自己竟然会有一瞬间的……词穷？
为了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也为了迅速夺回主导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最符合他思维习惯也最“安全”的方式——攻击对方的商业软肋。他拉开林薇对面的椅子，径自坐下，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做出一个审视的姿态，仿佛这里不是咖啡馆，而是他的总裁办公室。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他惯有的、经过精密计算的冷静和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
“林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一个拙劣的、毫无说服力的开场白。
他甚至没有寒暄，没有问候，首接切入了自认为的“正题”，仿佛多浪费一秒钟都是不必要的：
“我看了你们A轮的融资简报。估值虚高得离谱。秦昊为了捧你，胖子哥2035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真是下了血本，也不怕将来无法退出。”
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酸意和……“指点”的意味。
“基于你们目前的用户增长曲线和变现能力，那个估值根本站不住脚。资本市场的热度迟早会退潮，到时候，裸泳的人会很难看。”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她的反应，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慌乱、辩解或者被戳中痛处的痕迹。然而，林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近乎怜悯的疑惑？仿佛在看一个表演拙劣、却自以为高明的独角戏演员。
这种平静，深深刺痛了江辰那习惯于被敬畏、被服从的神经。
内心OS：“……她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还是根本不屑于反驳？她以为她是谁？！”
他加重了语气，抛出了他自认为最具“诱惑力”也最具“杀伤力”的提议，仿佛在施舍一个天大的恩惠：
“现在接受并购，是你们最好的选择。辰星可以给出一个相对公允的价格，确保早期投资者安全退出，你和你的团队……也可以获得一个体面的归宿。”
他终于说完了。办公室里那套娴熟的、用于打压谈判对手、迫使其屈服的话术，被他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间飘着咖啡香的、本该是轻松交流的场所。他身体微微后靠，等待着预想中的反应——或许是激烈的反驳，或许是艰难的辩解，或许是……一丝动摇的考量？
然而，什么都没有。
林薇听完他这一长串冰冷且充满否定意味的“分析”和“建议”，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试图解释，甚至连一点点争论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他几秒钟。那眼神复杂难辨，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一丝彻底的了然，还有一丝……深深的、彻底的疲惫和失望。
仿佛在说：“江辰，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是只会这一套？除了用钱和估值来衡量一切、打压一切，你还会什么？”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江辰那套逻辑自洽的价值体系上。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江辰完全措手不及的事情。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字，没有对他的“并购邀约”做出任何回应。她只是平静地、毫无留恋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他只是空气，是背景噪音，是一个无需再浪费任何注意力的无关存在。
她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继续她之前被打断的工作。仿佛他从未出现，从未说过那番自认为分量极重的话。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表演成分，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彻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愤怒的斥责、甚至轻蔑的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江辰僵在原地。他预想了所有可能的应对方案，准备了无数后续的说辞来应对她的反驳或犹豫，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彻底的、轻飘飘的、却足以让人尊严扫地的沉默和无视。
他感觉自己蓄满力量的一拳，狠狠打出，却砸进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棉花里，无声无息，连一点回馈都没有。这种失控感，这种被彻底否定的感觉，让他瞬间气血上涌，脸颊甚至感到了一丝罕见的、火辣辣的刺痛感。
内心OS：“……她竟敢……她竟敢这样无视我？！她以为她是谁？！”
他几乎要拍案而起，厉声质问。但残存的理智和周围安静的环境，死死地按住了他。他不能在这种地方失态。
他就这样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对面那个女人专注地敲击键盘，偶尔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他只是一个不小心坐错了位置的陌生人。
几分钟过去了。对于江辰来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而难堪。
最终，林薇似乎处理完了一个段落，她保存文档，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始有条不紊地将笔记本和笔收进旁边的公文包里。然后，她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拿铁，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在品味，又仿佛只是完成一个结束工作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拿起包和大衣，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江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令人心寒。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服务员说话：“抱歉，我先走了。您慢坐。”
说完，不等江辰有任何反应，便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向门口，推开玻璃门，融入了外面街道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她没有对他的“估值分析”和“并购提议”，给出哪怕一个字的回应。
江辰独自一人，僵坐在那张小小的咖啡桌前。周围温暖的咖啡香和轻柔的音乐，此刻都变成了对他最大的嘲讽。桌上，只剩下林薇那杯残留着淡淡唇印的咖啡杯，像一个冰冷的证据，证明着他刚才那番表演有多么可笑和徒劳。
内心OS：“……她……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挫败感和恼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感觉自己像个精心准备了台词、盛装登台的小丑，却发现台下唯一的观众，早己中途离场，甚至懒得留下一点掌声或嘘声。
他花费心思制造的“偶遇”，他精心组织的打压话术，他自认为极具诱惑力的“并购橄榄枝”……在林薇那彻底的、不屑一顾的无视面前，统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效果，负分。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秦昊知道了今天这一幕，会露出怎样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笑容。
“江辰啊江辰……”他几乎能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在说，“你真是……笨得可以。”
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清脆作响。新的客人走进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独自坐在角落、脸色阴沉得可怕的英俊男人。
江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结账！”
然后，他将几张钞票拍在桌上，看也没看数额，便大步流星地冲出咖啡馆，仿佛逃离什么瘟疫现场一般。
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却无法吹散他胸腔里那团灼烧的、名为“屈辱”和“失控”的火焰。
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而他试图用旧有方式去重新建立连接（或者说掌控）的行为，在这个己经脱胎换骨的女人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如此可笑、如此……适得其反。
回程的路，他走得很快，仿佛要将那场彻底失败的“偶遇”远远甩在身后。但他知道，那双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睛，和那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的无视，己经像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拔不出来，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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