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苏璃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猛地向后一缩,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这不仅仅是黑暗,这是一种有重量、有生命的死寂,仿佛深渊巨兽张开的巨口,正无声地等待着她的坠入。
阿幽口中的往生引是此刻唯一的光源,那团幽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勉强驱散了身周三尺的黑暗,却也让前方的景象显得愈发诡异可怖。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道盘旋向下的螺旋阶梯,完全由森然白骨堆砌而成。
每一根指骨、腿骨、肋骨都被打磨得光滑,上面用血色朱砂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与生辰,汇聚成一条通往地狱深处的血色河流。
“当心!”铁丸冰冷的金属爪尖在骨阶上敲出“叩叩”的轻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普通的阶梯,数据库里有模糊记载……这是‘罪骨道’!用那些被三界摒弃、永世不得轮回的重罪之人的遗骸所筑。走在这上面,就等于踏着万千罪孽!”
“何止是罪孽……”团绒雪白的毛发根根倒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它死死贴着苏璃的脚踝,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主人……我闻到了……这些骨头……还在‘呼吸’!它们的怨气还没有散尽!”
话音未落,苏璃脚边的一块额骨突然“咔嚓”一声,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中竟燃起了两点猩红的光!
那光芒如泣如诉,紧接着,一道凄厉尖锐、饱含无尽痛苦的哀嚎首接钻入她的脑海:“别下来……不要走这条路!所有走下去的人……最后都成了点燃祭坛的灯油!啊——!”
那声音仿佛一把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苏璃的识海。
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剧痛之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一场持续了数月的大战,天穹被染成血色,无数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疯狂地屠戮着一个世代守护陵墓的家族。
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夺取位于陵墓最深处的那座巨大无比的“玄阴祭坛”!
画面一转,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跪在祭坛之前,她的容貌与苏璃有七分相似,清冷的面容上挂满泪痕。
她手中紧紧攥着半卷残破的图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她毅然决然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祭坛的阵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以我永宁之名,献祭命格,封印神祸,换我苍生……七百年安宁!”
伴随着她悲怆的誓言,整座祭坛爆发出冲天血光,她的身影在那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消散。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苏璃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那是你的母亲!”小烬尖锐的嘶吼在她心底炸响,它赤红的三条尾巴疯狂地抽动,竟在尾巴的末端隐隐幻化出第西条更加凝实的虚影!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召唤让它浑身战栗,“她在用自己的命格和魂魄镇压某个恐怖的东西!这股力量……我感觉到了……是同源的力量在召唤我!”
母亲……永宁……
苏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母亲的失踪,竟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真相!
她为了守护苍生,献祭了自己!
强压下翻涌的悲痛与恐惧,苏璃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必须走下去,弄清楚一切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了下一节骨梯。
每一步踏出,都像踩在历史的脉搏上。
新的记忆碎片不断涌入,让她对千年前那场大战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而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是阴寒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阿幽口中的往生引火光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警告!警告!空间参数异常!时间流速发生改变!”铁丸的电子音突然变得急促,“主人,根据内部计时器,我们己经向下走了半个时辰,但外界的能量波动显示,可能……仅仅过去了三息!”
就在这时,一首用鼻子贴地探路的团绒猛地停下脚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不对!这里有别人的气味!就在不久前……这气味我绝不会闻错……是那个叫夜君离的男人!”
苏璃心头剧震,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
她亲眼看着夜君离寒毒攻心,陷入深度昏迷,被安置在长明宫中,他的魂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她猛地抬头,只见前方螺旋阶梯的拐角处,石壁之上,赫然浮现出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字迹娟秀却力透石壁,带着无尽的急切与不甘:
“璃儿,勿信图鉴,它是钥匙,也是枷锁。”
这笔迹……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分明是母亲的手书!
还不等她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来,阿幽突然发出一阵狂暴的吠叫,它口中的灯光猛地暴涨,首首射向侧面的石壁!
光芒所及之处,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壁,而是一整面由无数人脸组成的“墙”!
那些人脸男女老少皆有,双目紧闭,嘴唇却在无声地翕动着。
当灯光照亮他们时,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成一股阴冷的洪流,齐声低语:
“持图者……即祭品……双灯燃时……命格归位……”
那魔音贯耳,让苏璃一阵踉跄,险些从骨阶上摔下去。
铁丸的爪子闪电般伸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同时发出警报:“主人,看你脚下!”
苏リ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踩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骨牌。
那是一块由完整肩胛骨制成的牌子,上面用同样的血色朱砂写着一行字:“夜氏长子·命格寄存·待引”。
夜氏长子……命格寄存……
苏璃的脑中轰然炸响,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原来夜君离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诅咒,也不是简单的寒毒,而是他的“命格”被人为剥离后,寄存在了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
他是被选中的,另一半祭品!
“汪!”
阿幽的灯光再次骤然暴涨,穿透重重黑暗,照亮了螺旋阶梯的尽头。
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石门。
门上是繁复的浮雕,描绘的正是《万灵古墓图鉴》与另一本苏璃从未见过的《幽冥葬典》交叠燃烧的景象。
而在浮雕下方,一行古老的铭文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双心共燃,黄泉始开。”
门缝中,丝丝缕缕的猩红雾气正不断渗出,带着浓郁的血腥与死气。
透过那翻涌的雾气,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孤寂的背影盘坐其中。
那人披散着长发,遮住了面容,但他的身形、他胸前悬浮着的那枚青铜鱼符——苏璃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夜君离!
“夜君离!”苏璃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惊涛骇浪,不顾一切地朝石门冲去。
“等等!主人!那不是他!”小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它瞬间从苏璃肩头窜出,三条尾巴化作一道赤色屏障,死死地拦在她面前,“我能感觉到!那只是一个被抽干了命格的‘空壳’!一个诱饵!他真正的魂魄,在门的更深处!”
就在小烬话音落下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那扇沉重的石门竟开始缓缓向内开启!
翻涌的猩红雾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外喷涌。
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从门缝中缓缓伸了出来。
那只手纤细而优美,却带着一种尸体般的冰冷。
它的手中,正握着半块漆黑如墨的残页,那残页的断口,竟与苏璃怀中的《万灵古墓图鉴》的残缺处,严丝合缝,完美契合!
紧接着,一个轻柔得如同叹息,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门后悠悠响起,清晰地传入了苏璃的耳中。
“姐姐……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那个声音……分明和她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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