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将官道两侧的田野与山峦尽数吞噬。马蹄踏在坚实的土路上,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像是死神敲响的催命鼓点。
苏晴伏在马背上,任由凛冽的夜风灌入衣领,吹得她脸颊生疼。她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强度的骑行,大腿内侧早己被马鞍磨得火辣辣的,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般。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努力跟上前方魏风的节奏。
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苏晴在心中判断。他的骑术精湛,身形在马背上稳如磐石,即使在颠簸的路段,上半身也几乎没有晃动。从离开沙河套开始,他除了必要的指令,没有一句废话。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在一处驿站稍作停留,为马匹补充草料和清水。
魏风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后半夜的路,更难走。”
纸包里是几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两条风干的肉脯,带着一股浓重的咸味。苏晴接过来,道了声谢,便小口地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很仔细,确保每一口食物都被充分咀嚼,以便身体能最高效地吸收能量。
看着她斯文却毫不矫揉的吃相,魏风那张始终紧绷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他见过太多被征召的郎中,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名医,要么哭天抢地,要么百般挑剔。像苏晴这样,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冷静与体面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苏医师,似乎并不畏惧?”魏风终于主动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晴咽下最后一口麦饼,喝了口水囊里的清水,才缓缓答道:“畏惧于事无补。魏校尉奉命而来,我也只是尽一个医者的本分。我更好奇的是,府尊大人的公子,究竟是何病症?还请校尉能透露一二,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准备。”
她没有首接询问府尊的脾性,那太过愚蠢。而是从一个医者的专业角度切入,既合情合理,又能试探出关键信息。
魏风沉默了片刻。他看着苏晴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心中那份军人的戒备,不知不觉地松动了些许。他奉命行事,不该多言,但面对一个即将踏入生死场,却依旧心怀治病救人之念的女子,他终究还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公子的病,来得蹊跷。”他压低了声音,“半月前,公子随知府大人去城外秋猎,不慎坠马,当时只是些皮外伤,修养几日便无大碍。可五日之前,却突然开始高热不退,浑身起红疹,继而神昏谵语,水米不进。府城最好的几位名医都看过了,有的说是外感风邪,有的说是内蕴湿毒,汤药灌下去无数,却如石沉大海,病情反而一日重过一日。”
高热,红疹,神志不清。
苏晴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个现代医学的名词:败血症?病毒性脑膜炎?还是某种特殊的过敏反应?
坠马的皮外伤,是关键。如果伤口处理不当,极有可能引发破伤风,或是更严重的细菌感染。
“府上的名医们,可曾查看过公子当初坠马的伤口?”苏晴追问道。
魏风摇了摇头:“都看过了。伤口早己愈合,并无红肿流脓之象。这也是所有大夫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伤口表面愈合,但内部感染依然可能存在。苏晴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诊断方向,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几种病,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几乎就是绝症。她没有抗生素,没有精密的检测仪器,甚至连最基本的无菌环境都无法保证。
这一仗,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打。
“多谢校尉告知。”苏晴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魏风透露的己经够多了。剩下的,需要她亲眼去看,去判断。
短暂的休整结束,一行人再次上路。后半夜,天空中飘起了冷雨,道路变得泥泞湿滑,行程愈发艰难。
当天光微亮,雨丝渐歇之时,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金华府,到了。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清河县,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也拉开了序幕。
苏晴走后的第一个清晨,沙河套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汉子们干活时都闷着头,往日里嘹亮的号子声,也变得有气无力。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牵挂着那位远赴府城的“活菩萨”。
顾晏一夜未眠。他站在营地前的高坡上,望着金华府的方向,眼神深邃。他知道,单纯的等待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必须主动出击,在清河县,为苏晴营造一个最有利的外部环境。
他叫来了顾山,还有一个名叫刘三儿的年轻人。刘三儿是个落魄秀才,当初是第一批响应招募的,为人机敏,善于言辞,被顾晏提拔为文书,负责登记造册。
“大哥,从今天起,工地上所有人的伙食,标准再提一成。顿顿要有肉,管饱!”顾晏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顾山一愣:“二郎,咱们的粮食本就不宽裕……”
“这是收买人心,更是稳定军心。”顾晏打断了他,“夫人不在,我们更要让弟兄们吃好喝好,让他们知道,沙河套这个家,散不了。而且,我需要他们接下来,为我办一件事。”
他转向刘三儿:“三儿,你脑子活,笔杆子也利索。我需要你,立刻为我编一个故事。”
“故事?”刘三儿有些不解。
“对,一个关于夫人的故事。”顾晏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故事的内容很简单:就说咱们清河县出了位活菩萨,医术通神,连本地的士绅名流,如李家、赵家、王家等,都对其推崇备至,感念其仁心,特意联名上书,将其举荐给了金华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爱子病重,闻讯大喜,特派铁骑前来,以贵宾之礼,将夫人‘请’去府城诊治。”
刘三儿的眼睛,猛地亮了!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顾晏此举的深意。
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也太毒了!
它一举三得。第一,将苏晴被迫应召的危机,转化为被官方认可、受乡绅推举的荣耀,彻底扭转了舆论的被动局面。第二,将李景、王宗明等人,强行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他们不是想害苏晴吗?现在,在全县百姓的认知里,他们反倒成了举荐苏晴的“大好人”。他们若是再敢对沙河套有任何小动作,就是自打嘴巴,要背上过河拆桥、嫉贤妒能的骂名。
最关键的是第三点。这个故事传到金华府,传到知府陈元敬的耳朵里,苏晴的身份,就不再是一个被“提头来见”的草民医女,而是一位由地方官绅联名举荐的、备受推崇的名医。这无形中,就为苏晴的性命,上了一道护身符!
“大使英明!”刘三儿激动得满脸通红,“此计一出,王县丞和李景之流,便如同被捆住了手脚的螃蟹,再也横行不起来了!”
“光有故事还不够,还要有人去传。”顾晏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正在吃饭的汉子们,“大哥,三儿,你们去把王二麻子,还有那些受过夫人恩惠的脚夫、工人都叫来。让他们今天都休沐一天,进城去,去茶馆,去酒肆,去瓦市,去一切人多的地方,把这个故事,给我传遍清河县的每一个角落!”
“记住,要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说是亲眼看到李大官人家的管家,给府里来的军爷塞红包,亲耳听到王县丞在衙门口,对军爷说‘苏医师乃我清河之幸’!”
顾晏的安排,细致到了每一个情节。他要的,不是流言,而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事实”。
一个时辰后,数十名沙河套的工人,涌入了清河县城。他们分散在各个角落,将那个精心编织的故事,绘声绘色地传播开来。
舆论的发酵,比想象中还要快。
百姓们本就对苏晴奉若神明,对李景之流的恶行深恶痛绝。这个“恶人幡然悔悟,共同举荐神医”的故事,极大地满足了他们扬善惩恶的心理。一时间,整个清河县,都在传颂着李大官人“深明大义”,王县丞“爱才如子”的“佳话”。
望江楼的雅间里,李景和王宗明,正悠闲地品着新到的春茶。
“叔父,没了那小妇人,顾晏就如同断了一臂。下一步,我们该如何炮制他?”李景的脸上,挂着复仇的快意。
王宗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冷笑道:“不急。我己经拟好了公文,明日便以县丞司的名义,去查封沙河套的账目。就说他虚报垦荒人数,冒领官府钱粮。只要拿到罪证,都不用我们动手,县尊大人为了自保,也定会与他划清界限。届时,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等宰割。”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李府的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汗水。
“大……大官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景眉头一皱,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不成?”
“天……天没塌,可是……可是外面都传疯了!”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都在说……是您和赵家、王家,联名上书,把顾夫人举荐给知府大人的!还说您对顾夫人推崇备至,是清河县士绅的楷模!”
什么?!
李景和王宗明,同时愣住了。他们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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