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子稀疏。
顾家小院里，东厢房的烛火依旧明亮。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的薄酒，是苏晴为顾晏准备的庆功宴。
顾晏将今日在县衙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苏晴听。从陈敬之的考校，到沙河套的宏伟蓝图，再到那纸沉甸甸的任命手令。
苏晴静静地听着，一双明眸在烛光下熠熠。她没有寻常女子的惊慌失措，反而显得异常兴奋。
“屯田大使？公田私耕，分润入股？商绅股东？”她将这些新奇的词汇重复了一遍，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这是把现代公司的股权激励和招商引资模式，都给搬过来了。陈县令能听懂，还能当场拍板，可见此人绝非庸官。”
“他确实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实干家。”顾晏呷了一口酒，脸上带着一丝赞赏，“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将计划全盘托出。与聪明人共事，省心。”
“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苏晴话锋一转，秀眉微蹙，“陈县令提到了城中乡绅的阻力。清河县就这么大，能被他郑重其事点出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小角色。你对这些人，有了解吗？”
这正是顾晏接下来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他摇了摇头：“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些上层人物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县里有几家大户，姓李，姓王，姓赵。其中以李家势力最大，就是那个县试第三的李景所在的家族。”
“李景？”苏晴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我记得原著里提过，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在县试中输给了你，本就心怀怨恨。如今你又得了县尊青眼，成了什么屯田大使，风头一时无两。他恐怕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必然的。”顾晏对此毫不意外，“不过，我们现在有县令大人做靠山，他就算想使绊子，也不敢明着来。我担心的，是他们暗地里的手段。”
苏晴沉吟片刻，起身从箱笼里取出一张纸，又拿起一支炭笔。这是她闲暇时自己烧制的，用起来比毛笔方便许多。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写下“沙河套”三个字。
“我们来做个推演。”苏晴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一起做项目分析的时候，“要办成这件事，我们需要什么？钱、人、技术、政策支持。”
她一边说，一边在“沙河套”周围画出西个分支，分别写上这几个关键词。
“政策支持，我们己经有了，就是陈县令。”她在“政策支持”下面画了个勾。
“钱，县衙给了五十两启动资金，但要开垦那么大片土地，肯定不够。剩下的缺口，要靠你那个‘商绅股东’的法子来补。”
“技术，也就是棉花种植技术。这东西在北方是空白，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这是最大的风险点。”
“最后是人。我们需要两种人。一种是愿意跟我们干的‘农户股东’，另一种是能帮我们处理各种杂事的得力助手。这两样，我们目前都没有。”
经过她这么一番梳理，整个计划的脉络和难点，顿时清晰无比。
顾晏看着纸上清晰的图表，心中对妻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这就是苏晴，无论在哪个时代，她总能用最冷静的头脑，最系统的方法，将一团乱麻理得清清楚楚。
“你分析得对。”顾晏接过炭笔，在“人”和“钱”两个分支上画了个重点符号，“这两点，其实是同一个问题。说到底，就是要争取到足够多的支持者。”
“怎么争取？”苏晴问。
“造势。”顾晏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明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县衙的告示贴满全城。我要让所有清河县的百姓都知道，县尊大人要在沙河套开垦官田，要招募农户，前两年只收三成粮！我还要把棉花的好处，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条能发家致富的金光大道！”
苏晴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你要用舆论的力量，把这件事变成一件万众瞩目的大好事。这样一来，那些想暗中使坏的乡绅，就得掂量掂量，与民争利，会是什么下场。”
“正是此理。”顾晏笑道，“至于‘商绅股东’，我暂时不打算主动去找。我要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等声势造起来了，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自然会看到其中的商机。”
“那得力的助手呢？总不能事事都我们亲力亲为吧？”
“这个人，我己经有了一个初步人选。”顾晏的目光落向了窗外，城北的方向，“大哥顾山。”
“他？”苏晴有些意外，“大哥为人忠厚老实，恐怕不擅长处理复杂事务。”
“忠厚老实，就够了。”顾晏解释道，“前期我们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帮我们监工，管理农具和物资。大哥为人踏实，在乡邻中又有威信，让他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至于更复杂的，比如账目、契约，可以以后再慢慢物色专才。”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昏黄的烛光，将未来几天的行动计划，一一敲定。
一个完整的，集宣传、招募、管理于一体的方案，在他们的商议中，逐渐成型。
夜深了，苏晴吹熄了蜡烛。黑暗中，她轻声问：“顾晏，你怕吗？我们现在做的事，己经远远超出了原著的剧情。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顾晏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不怕。”他的声音笃定而温柔，“从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剧本，就己经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了。我只知道，有你在，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荆棘，我都有信心走下去。”
苏晴的心，瞬间被这股暖流填满。她反手握紧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是啊，无论未来如何，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就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规划着未来的同时，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也正在李府的书房中，悄然酝酿。
李景看着手下人递上来的密报，脸色铁青。
“屯田大使？陈敬之竟然如此看重他！”他将那张写着顾晏动向的纸条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名幕僚模样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阴恻恻地说道：“公子不必动怒。他顾晏不过是个穷书生，骤得高位，根基浅薄，正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沙河套那是什么地方？几百年来都是一片废滩，开垦之事，谈何容易。更何况，那块地，早就被几家默认瓜分了。他这一动，就是与全城的乡绅为敌。”
“先生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借力打力。”幕僚眼中闪过一丝毒计，“我们不必亲自出手。只需将顾晏要在沙河套种什么‘棉花’的消息，稍稍夸大一番，再透露给赵家和王家。他们两家在那边占的地最多，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去会会这位顾大使。”
“好计！”李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狞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应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头蛇！”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事，问道：“我让你们查的，关于他妻子的事，有眉目了吗？”
那幕僚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回公子，有些奇怪。我们查到，顾晏的妻子苏氏，是半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据说是从南边流落过来的难民，身世不清。但奇怪的是，据邻居说，这位苏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似乎……懂一些医术。”
“医术？”李景皱起了眉。
“是的。”幕僚压低了声音，“前几日，顾晏的大伯不是病重吗？就是她去给开了个方子，只用了些寻常草药，竟然……竟然大有好转。此事，巷子里己经传开了。”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懂医术的女人。一个突然开窍，才华横溢的书生。
李景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疑惑和不安。他隐隐觉得，这对夫妻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他看不透的迷雾。
这迷雾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秘密，或许会成为他扳倒顾晏的，最关键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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