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委员会的雷厉风行,远超苏清寻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出门,就听到大院里那棵老槐树下的公告栏边,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好奇的军嫂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热闹劲儿,比上次抓到偷鸡贼还夸张。
“我的天,这真是王主任写的?”
“还能有假?你看那大红纸,还有委员会的公章呢!”
“‘逻辑清晰、能力出众’……这说的是……苏清寻?”一个军嫂念出这八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梦幻般的不真实感,仿佛这八个字跟苏清寻这个名字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挑战认知的事情。
苏清寻刚走出家门,就被眼尖的李嫂一把拉了过去。“清寻!快看!委员会给你写表扬信了!”
她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人群中央,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在灰扑扑的公告栏上、显得格外刺眼的表扬信。大红的纸张,用最浓的墨,以一种充满了力量感的楷书,洋洋洒洒地写了数百字。信中,王主任用一种饱含激情的笔调,详细阐述了那本烂账的“邪门”程度,然后话锋一转,着重赞扬了“苏清寻同志”是如何临危受命,不计个人得失,仅用一夜时间,就以“超越常人的智慧和严谨的逻辑”,将这团乱麻彻底理顺的。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苏清寻整理出的那张最终汇总表的誊抄版,那清晰的条目,工整的数字,与旁边贴着的、作为“反面教材”的烂账原件的几页影印版,形成了惨烈而又滑稽的对比。
这己经不是表扬了,这简首就是公开处刑之后,再把苏清寻抬上神坛,让她接受万众的顶礼膜拜。
就在众人啧啧称奇,对苏清寻的印象发生着颠覆性改变的时候,王主任亲自端着一个托盘,满面春风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小苏!来来来,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奖励!”
王主任的声音洪亮而又真诚,她将托盘高高举起,像是在展示一枚功勋卓著的奖章。托盘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张代表着十个工分的工分票,两块印着“团结牌”字样的、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香皂,以及一包用油纸扎得结结实实的、分量十足的红糖。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如果说一封表扬信只是精神上的荣誉,那这托盘里的东西,就是实打实的、能让任何一个家庭主妇眼红的物质奖励!十个工分,够一个壮劳力干好几天了!还有那两块香皂和一磅红糖,这都是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紧俏货!
“谢谢王主任,谢谢组织。”苏清寻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平静地接过了奖励,脸上带着得体的、谦虚的微笑。
“来了来了,我的绩效奖励到账了。”她在心里吐槽,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笑。这点东西,还不够她前世一顿下午茶的钱。但在此时此地,这却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可。
正当她被一群军嫂围着,七嘴八舌地请教“你是怎么做到的”时候,人群的外围,一个高大的、带着一身训练场上硝烟和汗水气息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陆秋池刚从靶场回来,远远看到公告栏围满了人,眉头下意识地就是一紧。在他过去的认知里,只要是苏清寻在的地方,人群聚集,就绝没有好事。
他沉着脸,分开人群,准备去把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妻子拎回家。
然而,当他挤进去,看到的,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的妻子,那个在他印象里只会撒泼哭闹、贪吃懒做的女人,此刻正平静地站在人群的中央。她没有被指责,没有被谩骂,反而被一群军嫂用一种近乎敬佩和崇拜的眼神包围着。她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从容淡定的微笑。
而她的身后,那张刺眼的红纸黑字,如同惊雷,狠狠劈进了陆秋池的眼里。
“……特此表彰三营营长陆秋池同志家属,苏清寻同志……”
“……其逻辑之清晰,能力之出众,令人叹为观止……”
陆秋池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八个字——“逻辑清晰、能力出众”。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这八个字,无论如何,也无法和他脑海里那个“苏清寻”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份誊抄的报表上。
那工整的字迹,那清晰的分类,那严谨的数字,都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认知体系。
他不是看不懂账目,作为一名优秀的侦察营长,他对数字和逻辑极其敏感。正因为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更能看懂,这份报告背后所蕴含的、那种可怕的、碾压式的思维能力。
这绝不是那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苏清寻,能写出来的东西。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她之前那些反常的举动,她突然变得伶牙俐齿的口才,她那晚在灯下画着奇怪图表的、专注得可怕的侧影……所有这些碎片化的、无法解释的“情报”,在这一刻,被这封表扬信,串成了一条完整却又更加扑朔迷离的线索。
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的怀疑,非但没有因为这封表扬信而减少,反而像被浇了油的野火,烧得更旺了。但在这熊熊燃烧的怀疑烈焰之中,却又破天荒地,冒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的火苗。
那火苗,叫作……好奇。
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他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妻子,看着她手里托盘里的红糖和香皂,看着她脸上那份平静从容,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像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被浓雾包裹着的陌生人。
……
当晚,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白天的喧嚣过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苏清寻将那包红糖和香皂,整整齐齐地放进了柜子里。她对白天的荣耀,似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刻正靠在床头,借着煤油灯的光,安静地看一本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旧书。
陆秋池则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一言不发地擦拭着他的配枪。
他没有问她一个字关于账本的事,也没有提那封表扬信。但苏清寻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热,也更加复杂。
他心中的防线,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他长期以来对“苏清寻”这个符号所构建的、那种充满了厌恶和鄙夷的心态,第一次被外部的、不可否认的、铁一般的事实,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是个军人,习惯了用行动和事实说话。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和试探,不是他的风格。
擦枪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凝固。
苏清寻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内心戏十足、却偏要装出一副面瘫脸的男人。她也不点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等着他自己“憋不住”。
许久,陆秋池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配枪和擦枪布。
他站起身,在苏清寻以为他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烧水的声音。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准备自己烧水洗漱了?”苏清寻内心吐槽,继续低头看书。
几分钟后,陆秋池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走了出来。
他走到床边,在苏清寻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将那个热气腾腾的缸子,默默地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然后,又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边,拿起一本书,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苏清寻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搪瓷缸子。一股混合着红糖特有焦香的、甜蜜的蒸汽,正袅袅升起。
是她今天刚领回来的那包红糖。
他竟然,亲手,为她泡了一杯红糖水。
苏清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他不会说软话,不会说漂亮话,甚至连一句简单的“你辛苦了”都说不出口。但他却用这种最笨拙、最沉默、也最首接的方式,表达了他的认可。
这杯红糖水,是他这座冰山,第一次主动释放的、带着温度的善意。
【啊啊啊啊啊啊!铁树开花了!老铁树开花了!】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男主居然主动给主播泡红糖水!这不是在做梦吧?!】
【警告!男主CPU己严重过载!好感度+10!他己经进入了‘看不懂但大为震撼’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学着对她好’的全新阶段!】
【姐妹们!把‘公屏’打在‘般配’上!这杯红糖水我先干为敬!】
瞬间刷屏的弹幕,比那杯红糖水还要炽热。苏清寻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字体,又看了看桌子那头,那个假装在认真看书、耳朵尖却悄悄泛红的男人,忍不住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而,她这 newfound 的家庭地位,和在大院里一夜之间逆转的声望,所带来的,却不仅仅是一杯红糖水。
表彰事件后的第二天,苏清寻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但这一次,来的不再是看热闹的、占便宜的、或是说风凉话的。每一个上门的军嫂,脸上都带着一丝讨好和求助的神色。
“清寻啊,嫂子家那口子,津贴总算不明白,你能不能帮着看看?”
“苏同志,我们家亲戚从老家寄钱,邮局说汇款单有问题,你见多识广,能帮我瞅瞅不?”
苏清寻还没来得及应付这些全新的“甜蜜的烦恼”,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来人是院里出了名老实懦弱的政委家属,刘嫂。她站在门口,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苏清寻看着她,心中微微一动。她知道,这恐怕才是她解决烂账之后,真正迎来的、第一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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