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秋池和他那支如狼似虎的侦察排离开后，第七畜牧场并没有像某些人预料的那样，重新回归死寂和懒散。
恰恰相反，一种全新的、被恐惧和希望双重扭曲的“内卷”风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态，席卷了整个猪场。
陆营长那句“调往西北边境哨所”的冰冷威胁，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而苏清寻承诺的“每周一顿红烧肉”和“工分最高奖励十斤肉票”，则像一块最的香饵，让他们在恐惧之余，又燃起了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渴望。
于是，一副奇异的、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劳动景象，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演。
天还没亮，士兵们就自觉地爬起来出操。开工的哨声一响，所有人便扛着工具，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向工地。曾经被视为畏途的重活累活，如今成了人人争抢的“高分项目”。为了多挣一个工分，两个士兵甚至会为了一车石料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
在孙建业教授的亲自指导下，一座座符合最高科学标准的新猪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而更让孙建业兴奋的，是他那套“科学饲料配方”，也即将进入实际应用阶段。他带着两个勤快的小兵，在猪场后方，搭建了一个小型的饲料调配车间，每天像个老炼金术士一样，在里面鼓捣着各种瓶瓶罐罐，嘴里念叨着“蛋白质”、“赖氨酸”之类的“咒语”。
他看着那些在新建的、干净宽敞的保育栏里嗷嗷待哺的仔猪，仿佛己经看到了它们在吃了新饲料后，一个个膘肥体壮、飞速成长的喜人景象。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苏清寻和她的猪场有多么热火朝天，这个消息传回军区家属大院，林晚晚的心里，就有多么冰冷刺骨。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了前来通风报信的亲信的手，“你说那个烂摊子……被她盘活了？”
“是啊晚晚姐，”那名军嫂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酸味和嫉妒，“现在整个大院都传遍了！说那苏清寻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不仅让猪场那帮懒骨头服服帖帖，还请来了陆营长亲自带兵帮她干活！听说她还搞了个什么‘工分换肉’，把那帮兵油子哄得，现在干活比牛还卖力！”
“陆营长……亲自带兵？”林晚晚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里。
她输了。
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她本以为，猪场是苏清寻的滑铁卢，是她职业生涯的终点。她等着看她焦头烂额，等着看她被那帮兵痞折磨得哭着向司令员求饶，等着看她从高高的神坛上，狠狠地摔下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苏清寻不仅没有摔下来，反而，把那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狱”，变成了她自己的、又一块闪闪发光的功勋章！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个乡下来的、无依无靠的野丫头，能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一次又一次地得到所有人的赞誉和领导的赏识？！
嫉妒，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林晚晚的心。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就这样看着苏清寻，一步步地，走向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万众瞩目的位置！
既然常规的手段打不倒她，那就用更阴险、更致命的方式！
当晚，林晚晚的丈夫，在机关担任干事的钱副处长，从妻子口中听到了“苏清寻正在猪场搞科学饲料实验，需要大量豆粕和玉米粉”的消息。
“老公，”林晚晚依偎在丈夫怀里，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了暗示的语气，柔声说道，“你说，这苏清寻也真是的，现在粮食多金贵啊，战士们训练那么辛苦，都未必能顿顿吃上细粮。她倒好，大手大脚地，拿那么珍贵的豆粕、玉米粉，去喂猪。这不是……胡闹吗？也太浪费国家资源了。”
钱副处长皱了皱眉：“这是司令员特批的项目，我们不好插手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首长特批的，可首长日理万机，哪能事事都清楚呢？”林晚晚的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画着圈，“你跟后勤处的王干事不是关系不错吗？你作为机关的领导，从‘勤俭节约、杜绝浪费’的角度，‘提醒’他一下，让他把这个审批，先‘缓缓’。这不也是为了国家好，为了部队好吗？既合理，又合规，谁也挑不出错来。”
钱副处长看着妻子那双楚楚可怜又充满期待的眼睛，又想起了自己因为妻子的失势而在单位里受到的冷遇，心中的天平，慢慢地倾斜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釜底抽薪的刀，己经悄然举起。
第二天，苏清寻派去后勤处领取豆粕和玉米粉的士兵，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
“场长！”他一脸愤愤不平，“后勤处的王干事，不给批！”
“不给批？”苏清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理由呢？”
“他说……他说现在全军区都在强调节约粮食，要优先保证战斗部队的供应。还说我们猪场要的都是精细料，数量太大，他做不了主，要等……等领导开会研究决定！”
“开会研究？”苏清寻心中一声冷笑。
这套官僚主义的说辞，她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拖延和推诿！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的一切。王干事虽然被陆秋池的枪法震慑过，但他毕竟是后勤机关的人，林晚晚的丈夫钱副处长，才是他真正的“圈内人”。两相权衡之下，他会选择听谁的，不言而喻。
“林晚晚……”苏清寻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真是阴魂不散。”
消息传开，刚刚燃起希望的猪场，瞬间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没饲料了？”
“那我们这新猪圈不是白盖了？”
“我就说嘛！那玩意儿听着就不靠谱！还是喂泔水实在！”
刚刚被建立起来的秩序和士气，立刻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而反应最激烈的，是孙建业教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进了苏清寻的办公室，将手里的配方单，重重地拍在桌上，花白的胡子都在发抖。
“苏场长！没有豆粕和玉米粉，我这个配方，就是一张废纸！仔猪的生长，离不开充足的蛋白质！光靠那些野菜和糠麩，别说长肉，它们会因为营养不良，爆发出更严重的疾病！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了！”
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苏清寻，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对她的怀疑和失望。他以为她无所不能，但他忘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苏场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这个问题，你……你还能解决吗？”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清寻的身上。他们都在等，等这位总能创造奇迹的年轻女领导，给出她的答案。
苏清寻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办公室的窗前。窗外，是己经初具雏形的、整洁的新猪舍，和那些因为听到坏消息，而再次变得茫然的士兵们的脸。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猪场后面那片沉默的、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萧瑟的荒山。
【警告：核心原料断供！项目即将陷入停滞！启动B计划……搜索替代方案……】
【关键词：微生物发酵……纤维素降解……蛋白质转化……】
【方案生成中……找到可行性方案：全价发酵饲料技术！】
看着眼前闪过的弹幕，苏清寻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充满了自信和一丝……嘲弄的微笑。
她转过身，看着满脸绝望的孙建业，和办公室里所有忐忑不安的下属，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可怕的语气，缓缓开口。
“他们以为，断了我们的口粮，就是扼住了我们的咽喉吗？”
她走到那副巨大的改革蓝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那片荒山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们错了。他们只是关上了一扇门，却逼着我们，去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她转头，看着孙建业，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天才般的光芒。
“他们不给，我们就自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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