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池的目光,如同实质化的冰凌,一寸寸地刮过苏清寻的脸。
他没有立刻接过那双筷子,也没有立刻坐下。他就那样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线,将苏清寻笼罩在他沉默的、充满了压迫感的阴影里。
他的眼神在极快地扫视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从桌上那盆热气腾騰、香气逼人的猪肉炖粉条,到苏清寻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再到这间被打扫得异常干净、却也因此显得更加陌生的屋子。
他在分析,在评估,在将眼前看到的一切,与他记忆中那个根深蒂固的“苏清寻”进行比对。
然后,他发现,数据完全不符。
这是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逻辑断层。
苏清寻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这顿饭,从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己经不是一顿简单的晚餐了。
这是一场审讯。
桌上的猪肉炖粉条是“物证”,而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她就那样举着筷子,姿势不变,眼神坦然,仿佛邀请他入席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等待丈夫归家的普通妻子。
这比的是耐心,是气场。先开口的,就输了。
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对峙,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最终,是陆秋池先动了。他缓缓地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双筷子,然后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坐姿笔挺,像是在执行军事条例,拿起碗筷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简洁高效的利落感。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五花肉,放进了嘴里。
苏清寻也收回目光,低下头,安静地开始吃饭。
屋子里,只剩下筷子和搪瓷碗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两人同样克制的、几乎听不见的咀嚼声。
可在这份诡异的寂静之下,却是暗流汹涌的心理博弈。
苏清寻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口咀嚼,每一次夹菜,都像是在对她进行一次无声的施压。他的沉默,比任何严厉的质问都更具穿透力。
【“我靠,这气氛,比我期末考还紧张!”】
【“男主这气场也太强了,一个字不说,我就感觉主播快要被凌迟了。”】
【“主播稳住!千万别先开口!他现在就是在等你自乱阵脚!”】
弹幕在她眼前疯狂地飘过,像一群比她还紧张的场外指导。
苏清寻内心冷笑:“跟我玩心理战?我当年在谈判桌上,面对对方几十号法务和高管组成的团队,都能把节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跟我比耐心,你还嫩了点。”
她吃得很慢,很斯文。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既是为了让虚弱的胃更好地吸收营养,也是为了向对方展示,她此刻的内心,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无波。
一块炖得入口即化的五花肉,肥而不腻,带着浓郁的酱香和香料的复合味道,是苏清寻两辈子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吸满了肉汤的粉条,爽滑劲道。清甜的大白菜,完美地中和了肉的油腻。
这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陆秋池那如同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讶异。
饭,很快就吃完了。
一盆分量十足的猪肉炖粉条,被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陆秋池默默地放下碗筷,又极其自然地,将苏清寻面前的空碗也收了过去。他站起身,走到厨房的土灶边,开始收拾碗筷。
他依旧一言不发。
他越是这样,苏清寻就越是清楚,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是审讯官在瓦解嫌疑人心理防线时,最常用的伎俩——先用沉默和看似平常的举动麻痹你,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抛出最致命的问题。
【“来了来了!饭后算账环节!”】
【“资本家看了都要落泪,吃一顿饭还要做背景调查!”】
【“主播快!快想好说辞!就说你中彩票了!”】
【“楼上的别出馊主意!这个年代哪来的彩票!就说你偷偷攒的!”】
【“更不行!原主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月光族一个,哪能攒下钱!”】
弹幕在她脑海里,开起了紧急对策研讨会,各种不靠谱的建议层出不穷。
苏清寻在心里,将这些建议一一否决,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预演着所有可能被质疑的漏洞,并准备着相应的应对预案。
就在这时,陆秋池收拾好了碗筷,用抹布擦干净了手,转过身来。
他没有走回桌边,只是站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锁定了她。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水。
“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来了!
苏清寻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被冒犯的、委屈和倔强混合的表情。
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是不信我吗?”
她没有首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了反问。这是典型的诉讼技巧,通过转移话题和情绪引导,来打乱对方的审讯节奏。
然而,陆秋池不为所动。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
“钱,哪里来的?”
苏清寻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终于愿意揭开一道不愿示人的伤疤。
“是我妈的……嫁妆钱。”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回忆往事的伤感,“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她怕我……怕你家里人瞧不起我,就偷偷在我那床旧棉被的夹层里,塞了二十块钱和一些票证。她让我不到万不得己,千万不能拿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用手指了指墙角那床被她白天拿出来、显得无比破旧的棉被。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加逼真,她甚至在刚刚吃饭前,趁着陆秋池不注意,用指甲,在那床棉被的一个不起眼的边角上,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像是被磨损了很久的口子。
“我……我也是前两天,想着天冷了,准备把被子拆了重新缝补一下,才……才发现的。”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用一种混合着委屈和一丝被冤枉的倔强,看着陆秋池,“我本来不想用的。可是我真的……太饿了。秋池,我知道偷拿家里的钱不对,可这笔钱,是我自己的。我用我自己的钱,买点吃的,给自己,也给你做一顿热饭,这……这也错了吗?”
这番陈述,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钱的来源(嫁妆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拆洗被褥),解释了钱的用途(买吃的),更重要的是,它用一个逝去的母亲的爱,和一个妻子想为丈夫做一顿热饭的卑微心愿,为整个事件,包裹上了一层最能引人共情、也最无法被苛责的、温情的外衣。
任何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人,听到这番话,恐怕都会心生愧疚,为自己刚才的怀疑而感到羞愧。
苏清寻在心里,给自己这番超水平发挥的“结案陈词”,打了一个满分。
然而,她再一次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陆秋池听完她这番声泪俱下的陈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地听完,既没有表示相信,也没有表示怀疑。
他只是迈开长腿,径首走到了墙角,走到了那床破旧的棉被前。
在苏清寻猛然收缩的瞳孔中,他弯下腰,伸出手,将那床棉被,拿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充满了审视的意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捻起了苏清寻刚刚划开的那个小小的破口,指腹在上面,缓缓地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苏清寻。
那是一道怎样深沉的、探究的、仿佛能看穿人灵魂的目光!
苏清寻感觉自己在那道目光下,无所遁形。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演技,仿佛都被他看了个通透。
她知道,他一个字都没信。
他不是在看证据,他是在看她。看她这个“谎言被当场戳穿”的嫌疑人,会作何反应。
苏清寻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倔强而委屈的表情,甚至还因为对方的“不信任”,而将头,微微偏向了一边,露出了自己脆弱的、泛着红晕的脖颈。
演戏,就要演全套。
两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寂的对峙。
过了许久,久到苏清寻都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时,陆秋池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将那床棉被,放回了原处。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了属于他自己的那间、狭小而逼仄的里屋,再也没有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可他这种无声的、不予置评的态度,比任何的质问,都更让苏清寻感到心惊。
他没有拆穿她,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更大的、更危险的谜团,暂时地、搁置了。
苏清寻无力地靠在墙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而她的眼前,一行血红色的、带着巨大感叹号的弹幕,缓缓地、嘲讽般地,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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