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如银盘,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清辉遍洒,将玄天宗后山那片静谧的竹林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霜色。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光影摇曳,如同碎银流淌。
凌云独立于竹林深处一片空地上,心中烦躁难以平抑。白日藏书阁中,苏瑶那看似无意、实则句句机锋的试探,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散。她的话语,她的眼神,还有那缕挥之不去的冷梅香,搅得他根本无法静心入定。
“呼……”他长叹一声,索性不再强迫自己。手中那柄普通的铁剑出鞘,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泽。
起初,他只是随意舞动,施展的是宗门最基础的《清风剑诀》,剑势舒缓,意在平复心绪。然而,越是舞动,前世今生的种种画面便越是纷至沓来。苏瑶巧笑嫣然的脸,冰冷执拗的眼,陨落时决绝的背影……与这一世她温柔关切、却又步步紧逼的身影重重叠叠。
心绪激荡之下,剑招随之变化。不再局限于基础剑法,而是融入了前世无数战斗的感悟,剑势渐渐变得凌厉、磅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铁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一道游龙,在月下竹影间穿梭翻飞,剑气纵横,切割着流动的月华,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与竹影交融,显得愈发孤寂。剑光闪烁间,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交锋,又与无形的知己共舞。
某一刹那,福至心灵。
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某个星辉璀璨的夜晚,与苏瑶于昆仑之巅论剑,心念相通,共创一招的场景。那时,星河垂落,剑意交融……
手中铁剑仿佛受到感召,顺势划出一道极其玄奥的轨迹。剑尖轻颤,点点剑光迸发,竟在虚空中勾勒出星河倾泻、光影流转的异象!虽因铁剑凡品且灵力内蕴,异象仅持续一瞬便消散,但那份独特的意境、那份唯有他与她才懂的契合与浪漫,却真切地烙印在了这一剑之中!
正是前世二人合创的独有剑招——星河倾影!
剑招使出的瞬间,凌云便猛地惊醒!
他骤然收势,铁剑垂落,胸口微微起伏,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柄凡铁,又抬头望向那轮满月,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星河倾影……我怎会……怎会在此地使出此招?!”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招意境独特,乃我二人心血,世间绝无第三人知晓!若……若她真的也在此世,若她恰好看见……”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立刻警惕地环顾西周,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扫过整片竹林,确认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再无其他异响和气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无人……”他低声自语,不敢再多停留,迅速还剑入鞘,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郁的竹影月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就在他离去后不久,一丛茂密的紫竹之后,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着月白裙裾的身影缓缓显现。
苏瑶依靠着冰凉的竹干,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才没有让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和哽咽逸出。泪水早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指缝滑落,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式独一无二的“星河倾影”!
看到了那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星河倾泻、剑影成双的意境!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昆仑之巅的星光,论剑时的默契相视,共创此招时的欣喜与甜蜜……那些被尘封了三百年的记忆,在这一剑之下,变得无比清晰、滚烫!
“是他……真的是他!阿云……”她心中狂喜的呐喊几乎要冲破胸膛。这一剑,比任何发簪、任何剑纹都更具说服力!这是融入灵魂的印记,是做不了假的!
可是,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刺痛和困惑。
他既然记得此招,记得他们的过去,为何要伪装?为何要躲避?
看到他惊醒后那警惕西顾、如同受惊的孤狼般迅速逃离的身影,苏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言。
“你在怕什么?阿云……”她松开捂嘴的手,任由泪水流淌,指尖深深掐入身旁的竹干,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是在防着潜在的敌人?还是……在防着我?”
月华依旧清冷,竹林依旧寂静。但苏瑶的心,却如同经历了狂风暴雨,再也无法平静。这一夜,注定了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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